舅舅坐在樟树下
沿河的这片绿化带,最先是种了樟树的。而后拔了樟树种紫薇,而后又拔了紫薇种冬青。而后又拔了冬青种什么?我叫不上名字。十几年来几乎是隔三差五地拔拔又种种不见消停。最后连树带土彻底铲平,砌花圃的瓷砖敲敲碎垃圾不知运到了哪里?绿化带又变回了水泥路,水泥路上摆一溜简易铁皮屋,是水果摊子。一棵漏网的小樟树一直歪在那里无人问津,一年一年浓荫如盖终于没有人再动它的脑筋。我记得它当初真是歪着的,它歪着歪着自己竟站直了,像一个弱弱的少年无人刻意管教,日后照样循规蹈矩。
不管艳阳高照还是风霜雨雪,樟树一青到底,饱满静默。这棵樟树的脚下有卖黄豆卖笋干的大伯大妈们,卖与不卖,反正他们都喜欢聚在樟树下,或蹲或坐,说话谈天。夏天乘凉冬天遮风挡雨。一天路过忽听见樟树下有人唤我乳名,哦舅舅,舅舅怎么坐在这里?
小的时候也很疑惑,我妈妈是巢湖人,在江南没有任何亲戚,何来舅舅呢?就像样板戏《红灯记》里的那句台词“奶奶不是你的亲奶奶,爹爹也不是你的亲爹爹”。舅舅当然也不是我的亲舅舅。听妈妈说她年轻的时候背着出诊箱子去乡下巡回医疗,有个老人背上害了个肿毒,民间称害搭背,因为位置恰好是患者自己的手反着往背上一搭的那个地方。中医称痈或疔,因为靠近脊椎,害起来是比较凶险的。那个村子离荻港镇来回有二三十里地,只能在病人的家里因陋就简,切开肿毒排脓。以后又来来回回多次换药。不是我妈妈手到病除,她只是一个护士。害搭背搁现在也要打吊水用很多抗菌素的。那时候的人很少用药,没有抗药性,偶尔用点药病就好了。老人一家子都很感激,上上下下都喊我妈妈大姥姥,老人的儿子我们就理所当然喊舅舅。这一喊,就喊了五十年都不止。
逢年过节舅舅不忘给我们家送些五谷杂粮,我妈妈也按着礼数买些糕点回送过去,有一回还送了刚摘下的桃子。我妈妈又分了些给邻居,恰巧那日邻居家有产妇生下女婴,那家人就给女婴取名,应桃。清冷的门庭有这门子亲戚,隔着大老远的路程迎来送往的,于我们真是一种不小的欢喜。年底舅舅家做团子,也会接我去住上几天,那村子叫古家冲,屋前屋后都是山,门前的山涧里哗哗地淌着清泉,幽静的不得了。古家冲不仅有舅舅,还有姨娘。姨娘和我家的缘起,我已经说不出一二三了。我有件胭脂红的衣裳只穿了一回,人家说像新娘子,我后来死活都不穿了,就给了姨娘的女儿小翠。姨娘说小翠把那件衣裳折得服服帖帖压在枕头下,半夜里醒来说了一句话:“天怎么还不亮啊?”我那时候是“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小翠不管这些,巴不得天早些亮好穿胭脂红。
1975年以后我成为一名知青,离开荻港,就再没见过舅舅了。也再没去过古家冲了。
舅舅腰背不驼衣着整洁一点都不显老,只是目光有些游离,不像城里的老人那样笃定。我说你什么时候去古家冲我还想跟你去瞧瞧。
舅舅轻叹一声:“古家冲没有了。古家冲没有了。”他住在县城的女儿家。舅舅还说,“我今年九十一了,比你妈大一岁。”我好吃惊啊,我妈妈去世七年了,如果不容我想一想,我一口都说不上她的岁数来。
我看见舅舅经常坐在樟树下,他想他的古家冲。我想那时候的人与人之间的纯真与朴实,还有当年的小应桃现在该有多大了呢?
程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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