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万张照片诉乡愁 30年描绘川西平原的清明上河图
陈锦(中)和被拍摄者合影。
□本报记者 任云
狭窄拥挤的街道、砖木穿斗结构的旧式瓦屋,在热闹茶铺喝着盖碗茶、摆着龙门阵的人们……在成都摄影师陈锦的镜头里,家乡30多年来的百姓生活如一幅长长的风俗画卷徐徐展开。从上世纪80年代起,陈锦就开始用镜头定格家乡市井,用10万张照片绘制了一幅鲜活的川西平原版的“清明上河图”,记录和见证了家乡历史变迁。
“清明上河图”唤醒家乡记忆
“影像记录更直观,不同地域、文化背景的人们也能交流无障碍。”陈锦大学学的是中文,但是比起文字表达,陈锦对影像表达更有“感觉”。那时候学校没有开摄影课,陈锦的这个业余爱好被看做是不务正业。1980年,他硬着头皮向班长借了100元钱买了一台东方S3的相机,一头扎进了摄影天地。毕业后,进入四川美术出版社做图片编辑,为他后来跟踪记录家乡市井提供基础和便利。
1983年深秋,陈锦在北京故宫博物院仔细地拜读北宋画家张择端的长卷风俗画 《清明上河图》。《清明上河图》生动记录了北宋都城东京(又称汴京,今河南开封)的城市面貌和当时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状况,虽然清明上河图描述的是汴京的情形,和成都的地理风貌全然不一样,但画中描绘的那些生动逼真的世俗场景却唤起了陈锦关于家乡的回忆。尤其家乡的“赶场”,场镇上各类小店铺和沿街的地摊儿杂错相拥,稍大一点的场镇会划定区域作为各种专门集市,米市、菜市、油市、猪市、牛市……内容十分丰富。到了约定的“赶场”时节,商贩云集,乡民汇聚,市场上人头攒动,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绝于耳的牲口嘶鸣,非常热闹。
拍摄家乡、记录家乡的想法也与陈锦的成长经历有关。七十年代响应上山下乡口号,陈锦远离家乡去云南支边,十余年才后返回家乡。社会经济迅速发展,传统的东西在消失。陈锦说,作为一个摄影师,能做的就是记录。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初春的清晨,陈锦坐在锦江河畔露天的茶馆里,跷起二郎腿,手把盖碗茶……以茶客的身份,他用手中的相机开始了在家乡成都乃至川西平原城镇拍摄,一拍就是30多年,用10万张照片,留下了属于自己家乡的“清明上河图”。
变身茶客拍市井百态
多年前,回灌县(今都江堰)老家,陈锦跟随素有坐茶铺习惯的幺外公喝早茶。天色还未大亮就已经沸沸扬扬的茶铺中,幺外公沉醉其中,流露出极大的满足。他对茶铺的迷恋也让陈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茶铺,是陈锦拍摄的重要场景之一。陈锦说,清宣统元年(公元1909年)编著的《成都通览》记载,每天去茶铺的人占成都总人口的五分之一,所谓“一市居民半茶客”就是对此情形的写照。因此,要了解四川的风土民情,首先要从茶铺说起。
陈锦架起三脚架,将镜头对准茶馆,很快就发现照片 “不理想”,没有捕捉到茶客们真实和自然的状态。
为了拍摄到最真实的茶客状态,陈锦将显眼的大相机换成了轻巧不引人注目的徕卡相机,自己也成了茶客,成天泡在茶馆里,买碗茶,和喝茶的人聊事摆龙门阵,听评书、看川戏。没有人觉得陈锦是一个拍摄者,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他镜头下的茶客,或与鸟儿逗趣,或悠闲读报看书,或发呆、养神、打瞌睡,或享受按摩、掏耳朵,茶馆的自由自在、闲适安逸自然展现。
陈锦说:“拍茶馆不是拍人们怎么喝茶,而是拍人们如何生活。”陈锦走遍了川西平原大大小小上百个茶馆。透过茶铺这个“窗口”,陈锦体味着人生百态。位于成都的“兰园茶社”,陈锦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在这里盘桓了几十年。每天下午两点左右,是茶铺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一群玩鸟的老茶客陆续前来,相互招呼着坐下。一时鸟语人声杂伴相生,约二十张茶桌座无虚席。堂倌“眼镜”很快摆起茶碗,续上了水,先到的茶客争相为后来的老朋友 “喊茶钱”,“眼镜”从中选取一位收取茶钱,拿捏得十分妥帖,同时喊道:“王大爷的茶钱,裘大爷付了。”王大爷很骄傲,裘大爷则更荣耀。
在茶馆,陈锦感受着世俗生活和悲欢离合。一次,陈锦正在茶馆喝茶,突然一阵喧闹,原来是一位去世的老茶客的子孙抬着他的灵柩到他生前常常去的茶馆告别,跪在老人生前常坐的桌子前,请他喝最后一杯“茶”。这让陈锦内心感慨万分,他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刻。
除了茶铺,不得不说的还有民间川戏。一般小戏班子往往以城镇边缘,尤其是广大农村作为自己的活动空间。为了拍摄戏班子里的日常生活,陈锦跑到戏班子里和大家同吃同住,粗茶淡饭和简陋的住宿条件让陈锦很多的朋友感到吃惊。一天一天的生活,使陈锦和很多演员变成了朋友。
戏班子、赶场、街坊、市井街头,陈锦的拍摄外延和范围不断扩展,足迹遍布川西平原。成都鸟市上熙熙攘攘的人们,成都龙泉驿挑着竹刷把的老人,据地设摊或走街串巷的小贩,邻里街坊的麻将……留下了川西平原人鲜活的生活图景。
记录历史留下乡愁“底片”
30多年的关注和聚焦,从胶卷相机到数码相机,黑白照片到彩色照片,从坝坝茶到精致的茶楼……陈锦的作品见证了市井的巨大变化。
在陈锦的作品中,拍摄于1985年的照片 《坝坝戏》格外引人注目。照片中,数百名看戏的村民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的演出。
陈锦说,这样的情景现在不多见了。伴随着戏剧市场急剧萎缩,曾经在巴蜀大地上红火了几个世纪的川剧艺术,受当代多元文化的冲击,显出了日薄西山的颓势,各演出团体更是在自身的生存运作上举步维艰。
陈锦记得,几年前的夏天,一个小型的火把戏班在成都郊区唱台口,到了开场时间却没有看到演出。原来当天一共来了20多位观众,收到的看戏钱不足以支付演出费用,戏班没法开演。最终一位退休老教师自掏腰包补足了费用,演出才再次敲锣开演。
成都 “望江川剧团”的班主万国兵曾给陈锦算了一笔账。若每日有两百多观众看戏,每人收三元茶钱,除去其中一元的成本费用,剩下600多元,正好够全团20多人的工资、场租水电等各项消费;若是平时观众少些,只有倒贴。万国兵盘下“望江川剧团”时,川剧团已经过多次转手。前些年,“望江川剧团”的驻地被整体拆掉,附近建起了成都有名的高档酒吧和五星级酒店。
更为直观的变化是建筑形态的改变。川西平原大多数城镇的民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临街的多是做买卖的铺面,背街的都是大小不等的院落。临街和杂院人家房屋窄小,阴暗潮湿,数辈人同住。记忆中的街坊,窄窄的街道上空,一条条丈许的竹竿横街而过,从这家屋檐挑向那家屋檐,其上晾满了刚洗过的铺笼罩被、内褂外衫;天微亮,张家媳妇叉腰跺足于街心,唾沫四溅与李家太婆论短长;正午,打锅魁的师傅用擀面杖有节奏地敲着案板,茶铺里传出了茶船子在茶桌上碰撞的咣当声……
城镇的发展改变着人们传统的生活方式,高楼大厦取代了砖木穿斗结构的旧式瓦屋。街坊中的生活随着街坊的消失而成为记忆。
陈锦觉得这些是城市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作为摄影师,他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唤起人们这些珍贵的回忆。
“我只看了几张照片就来电了……历史从容地在我们面前划过,他的图片锁住了过去的时光。”同为四川人的摄影家肖全如此评价陈锦的作品。
近些年来,陈锦的作品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他不仅荣获中国摄影艺术最高奖——中国摄影金像奖,还获得了巴蜀文艺奖、中国国际民俗摄影人类贡献奖等各种奖项,被看作是中国民俗摄影和纪实摄影的先驱之一。
在陈锦看来,除了记录历史,他更为欣慰的是自己用影像留住行将消失的记忆,保留住了一份乡愁,给人们留下一些温暖的慰藉。
图片由陈锦提供
①肉架子(1984年摄于成都)②戏迷(1987年摄于双流白家)③油饼儿(1989年摄于成都)④掏耳朵(1990年摄于成都)⑤晌午饭(1993年摄于蒲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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