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的家乡在潜口
□ 半点墨人
游子我的家乡在潜口，离开徽州已有30年。每每记起，间或迷离，间或清晰。
迷离的是游子的情思；
清晰的是童年的记忆。
今年暑期，我携子来徽，在家乡拜见了年迈的父母，更记起童年时代的那些人，那些事，还有那些刻在脑际里的家乡物境。
我的家门口过去有个晒坦，晒坦是友谊生产队的，晒坦边还有个叫“海公介祠”的仓库。这个仓库是专门摆放生产队大型农具的地方，也是生产队里临时摆放稻谷的地方。这里的稻谷除了用竹篓装卸外，还用斗斛装种子……这里也是我孩提时捉迷藏的地方：躲在“海公介祠”神殿背后，是伙伴们最不敢靠近的地方，也是最不易被发现的地方。一来海瑞神像的威严，令童稚的小伙伴们不敢靠近；二来由于风车、水车，还有不知是谁家的棺材横亘在这里。这里蜘蛛网密织，很是隐蔽……然而，一次捉迷藏还是被大人逮了个正着——那是因为捣蛋鬼的小伙伴们糟蹋了堆放在围簟上的稻谷，从而激怒了当时的生产队长，那个叫小牛的中年人。他是从新近扯开的蜘蛛网上发现了我的藏匿点的……如今，这个叫小牛的中年人，已是弓着背脊，满头稀疏白发，踽踽而行的垂暮老人。
我读书的学校叫潜口中心小学，坐落在庙山脚下的潜口祠堂街上。当年，从家里到学校是没有水泥路的，只有一条拐来拐去的长巷。巷弄的道路或是斑斑驳驳的红岩石，或是磨得发亮的青石板，甚至可以席地而坐，而屁股上很少粘有灰尘。小伙伴们常常在放学的时间，玩弄一种叫“打纸鳖”的游戏，至今想起，仍是趣味盎然。而且去学校还要通过一个绿竹园。通过竹园的地方有一大片菜地，这里常常是我和同学们“放松”自己的地方，或藏身于羊角架背后，或躲在菜地的一角，痛痛快快后，直追同伴……菜地里留下一阵的嘻嘻哈哈的笑声。这里还有口水井，水井的栏杆是红砂石的，提水的绳索已将井沿磨起一道道深沟。这口井的水面离地面很近，也才一米多一点点，勤勉的农家，砍来山上的毛竹，削去枝桠，做出提水的工具，不用花费多大力气，就可以提起满桶清冽的井水。这井水甜得很，可以生饮。夏日上学，我经常系根麻绳，拴住已用完的止咳糖浆药瓶，伸入井里装满清水，然后拧紧瓶盖带往学校……这便是我童年时代在校读书的“冷饮”。这种“冷饮”，尽管有些不卫生，但那却是极好的课间点心，至今令我难以忘怀。当下，这里已成为农民新村。新村里的农民不仅有潜口的，还有一些大山里迁居在此的村民，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后，或经营着师傅带徒弟的砖木匠活，或去岩寺工业园里打工……新村院落的每家门口停着小汽车、电瓶车，与一些城市里的别墅已无异样。因为这里自然环境好，无需美化、绿化，只是内部设施差些，看来这新村成了中国农村“改革开放”的标识。
我的大哥，那时读师范，学校是不收学费的，一毕业即是国家干部身份、中学老师。可是他生性好奇，读书不务正业，喜欢泰戈尔的《游思集》和歌德的《浮士德》，与家里通过街头拐角的海公巷钟表坊的“老瘸”成了忘年交。“老瘸”是位孤寡老人，上世纪三十年代在上海参军抗日，是个学生兵，他颇爱文学，据说是因为折断了一条腿而遣散回家的军人……我大哥喜欢诗歌，当时也订不起杂志，像北京的《诗刊》和四川的《星星》都是“老瘸”阅后送给大哥的。大哥自己订有一份上海的《文学报》和合肥的《诗歌报》，我常常在大哥周末从歙县城里骑车回家的“马桶包”里发现连同“老瘸”赠阅的《诗刊》和《星星》，把“马桶包”撑得鼓鼓的，我还以为是他孝顺长辈的糕点。原来，大哥每周回家，先都要到“老瘸”那里去取杂志。记得当年大哥的一首新诗《除夕》：“点燃今天/响亮在明天”即是受这位钟表师的点化而发表的。这次返乡省亲与大哥提及，大哥的眼角还噙着眼泪“老瘸，是位很有水平的诗评家”。可见，大哥对这人还有着极深的感情。是他影响着大哥的青春岁月，丰富着大哥的人生履历，并让大哥至今坚守着文学的追求。
我的二哥特别精明，中学毕业既没考大学也没考招干，而是对抗父母招了工，在歙县一家古建公司当工人。后来公司改制，他自谋职业成了一名很有些名气的小木匠。他做手艺，精工细作，特别是制作楼台亭榭很有些技巧，经他打理的大小工程往往叫人称赞不已。巽风公园里、蜀源村头、紫霞一条街都有他接手制作的楼台亭榭，甚至潜口金紫祠的所有木作都是由他牵头施工负责。多年前他所制作的微缩景观——《徽州园林》至今在安徽省城合肥的徽园里展示。我的二哥家的日子过得比大哥家红火得多，大小汽车、家用电气、崭新楼房样样有，就是在屯溪也有他家的高档公寓住宅。他已是市级徽派古建筑营造技艺的传承人，据说目前正在申报省级传承人。
我的姐姐，那时长我几岁，是一脉单传的唯一女孩。父母宠，兄长喜，常常骑在大哥脖子上嬉闹。而我尽管是家中最小，确没有这份宠爱，以至于我成为游乐于外的“野小子”。如今，姐姐供职在黄山市政府某机构，而我仍像游子一般，远离徽州，在京华都城里“打拼”，书写着“四十而不惑”的人生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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