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伟民母亲采来一捆嫩绿的柴草码得整整齐齐的像打理自
□ 江伟民
母亲采来一捆嫩绿的柴草，码得整整齐齐的，像打理自己的头发和几件皱巴巴的衣服一样虔诚。铺一张塑料布，柴草搁上面，拿来一个脸盆，放置采摘下来的叶片。我参与了这样的采摘。才摘得几片，一股浓浓的特殊气味就弥漫了一个不大的房子。母亲说，这就是观音柴，能够做豆腐，味道好着哩。而我只闻到了青草的苦涩味道。我想从这些苦味中寻得一丝甘甜，然而我失败了。这样的叶片也能做豆腐吗？
豆腐做出来了。母亲把叶片捣成汁，然后过滤，再从灶膛里抓上一把黄豆箕烧成的草木灰，往上一洒，一搅拌，看似薄薄的墨绿色的浓稠汤汁，十来分钟时间就开始结晶成块。母亲说，草木灰就是做白豆腐时的盐卤，没它还成不了型。
那天中午，我们一家五口吃上了母亲做的观音豆腐。青草的气息，从喉管流向胃里……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我的一个童年里，父母亲饲养孩子的唯一标准，就是想方设法寻来食物，然后想方设法让我们吃下去。连一点植物油都缺乏的年月里，就着盐巴煮成的观音豆腐，除了苦苦的晦涩味道，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硬说有，那就是填饱了我们兄妹三人的同时，还听到了父亲有关观音豆腐的传说。现在想来，或许也正是这一个传说的作用吧，让我在进食过程中，也变得虔诚起来，和父亲叙说的语气一样。当人类自身在饱受苦难依凭一双手却又无法真正改变的时候，就会在心中画个图腾，观音豆腐就是那个心中的图腾带给人们的福祉。
饥饿，让人们把眼光盯向了茫茫的群山。蘑菇，山蕨，葛根，蒿草根，一切能够裹腹的东西，在很快成为人们的主粮并被迅速掏空的时候，大家试探着把眼光盯向了其它的植物。人类是谨慎的，就算面对死亡，也不会把不知名的东西填进肚子里，他们懂得饮鸩止渴的道理。于是，村里几个略懂药理的村人联合起来，学起了神龙尝百草。一天晚上，领头的村人做了一个梦，梦中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正用蘸着雨水的柳枝向下挥洒甘露，所及之处，一株株膝盖高低的低矮灌木拔地而起……领头的村人惊醒过来，等不及天明就领着大家进了深山。领头的村人找到了梦中的灌木，并带头吃了起来，确定无毒之后，又带给全村人吃。虽然苦涩，却救了命。村民们都叫它观音柴。如果说，人类的胆识是不容低估的，那么一个发达大脑里存留的智慧也总能在不同时期见证奇迹。一位没有留下名姓的农妇，在为观音柴叶片捣汁的过程中，一阵狂风把灶前的草木灰吹落进了汤汁中，于是奇迹出现了。农妇发现，汤汁正在结块，像豆腐般，烧煮而食，味道十分特别——一个早晨或黄昏，观音柴制成的豆腐成了一个村子活命的主粮……为了感恩一个梦和梦中的图腾，人们称之为观音豆腐。
这是一个流传广泛的民间传说，但我宁愿它出自我的老家。
从离开家乡外出求学开始，几年中都难得再吃一次观音豆腐。毕竟一个开放的时代让所有国人都逐渐富裕起来了。即便偶尔的进食，也只是当作一道调味的菜肴。那种深埋心底的柴草苦涩似乎淡然了不少，味道也细腻可口了。现在想来，自然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吧。再次接触观音豆腐，是在2009年的春天。与我的家乡一山之隔的武阳乡村民吴季生，承包了百亩山场，种植观音柴，开发观音豆腐。他要把一个农家人闹着玩的小吃点，做成一番产业，这想法足够大胆。吴季生激起了我的探访念想。
歙南山区山高路陡，“观音柴”却是随处可见。与儿时的眼光不同，这时的观音柴，在我看来，也就成了养在深山里的山珍异草了：墨绿色的叶子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清香，似兰而更浓，似玫瑰而稍淡，似梅而略远，似荷而更青。沿途的观音柴，在一个孟春时节带给人的感受，竟然如此美好。
吴季生个头不高，显得精神干练。他原本在杭州从事理发、电器修理、运输等产业，之所以与“观音豆腐”结缘，是为了圆儿时的一个梦。与我年相若的吴季生也算是被观音豆腐养大的一群人中的一个。一种食品，它的营养价值、绿色生态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观音豆腐是绿色生态食品，自然无庸置疑，那么营养成份如何呢？吴季生拿出了杭州一研究所出具的报告。
腐婢（观音柴）叶果胶含量在目前已知蔬果类植物中首屈一指，此外还含有人体所需的17种氨基酸，并以赖氨酸含量为最高，是补充人体所需氨基酸最佳食物源，是不可多得的保健营养佳品。“这绝对是一件值得用毕生精力去做的事。”吴季生高兴之情溢于言表。2005年，他毅然把自己在杭州的产业盘给了他人，只身一人回到家乡开发“观音豆腐”。
回到家乡之后，吴季生发现小时候常见的观音柴，现在的山林中却少了许多。究其原因，原来腐婢为多年生常绿灌木，却“个头”太小，加上现在的农民都不砍柴了，腐婢反而被长势快的其他草木淹没了。要想做成产业，就得有足够的原料供应才行。于是，腐婢苗木的培植成了当务之急。那些日子里，吴季生常常在山林里游走，了解腐婢的生长习性，又翻阅了大量的书籍，还到县农业部门请教专家。3年下来，他终于成功了，攻克了腐婢灌木苗圃的批量培植工作。吴季生用插扦的方法培植的。通过一种特殊的营养液对插扦好的苗木进行浸泡，并运用超声波刺激，不出10天，就能长出细细的根来，然后把腐婢苗移裁到山林里去。20万株的腐婢苗，为“观音豆腐”的批量生产提供了可能。
现在，他已于杭州一家豆制品机械厂合作，已经研制成功观音豆腐一次加工成形的加工机械。“通过机械打浆，可以提高叶汁的利用率。用手搓揉，一斤原料可以做5斤成品，用机械可做到8—10斤。”吴季生说。
2011年，离开歙县之后，我与吴季生的接触也就越发少了。不久前换了一个智能机，加了微信，竟又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了他的动态。现在的吴季生已在黄山市区办起了加工厂，申请7年之久的生产许可证经严格审核后报批了下来。“观音豆腐作为一种高级绿色保健营养食品，是大自然恩赐给人类的森林蔬菜，特别是在人类回归大自然的今天，更有着诱人的市场前景。”说这番话的时候，吴季生俨然成了“观音豆腐”的新传人。
我为他高兴。也为他帮我圆了儿时的一个梦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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