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馃香浙水河
汪红兴
“青枝绿叶果儿长，辛辣甘甜任人尝，红装虽艳性刚直，亭亭玉立斗艳阳”。又到了乡村红彤彤的辣椒闪亮登场的日子，有好友在微信、QQ群中晒了几组皖赣交界浙岭脚下一村民家中，几位村妇正在新鲜箬叶上摊铺金黄辣椒糊模样的图片，那红艳诱人、色香俱全的片状小吃是什么呢？很多微友不知道是什么东东。
其实，这是休宁县板桥乡村民多年来独创的一种风味小吃，被誉为“徽州土辣片”的板桥辣椒馃。二十多年前，我的青春航船在那停泊过，所以我见过吃过。
辣椒是徽州山民的最爱，是一年四季必不可少的调味佳品。夏秋季节，村民对采摘回来大批量，一时又吃不完的辣椒，一般都要进行必要的处理，晒辣椒片、腌辣椒，磨辣椒酱等。一方地域有一方美食，板桥乡一带的村民就比较喜欢制作辣椒馃。
去年八月底，为了留点影像资料，重拾这段记忆，我决定进板桥一趟。行前，特意电告友人汪用彬老师，原板桥初中的校长，一位地道的本土民俗专家。他介绍说道，辣椒馃的形成历史并不是很长，起步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初步成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晚期，盛行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相沿成俗，后逐渐成为一种固定民俗，距今约50年。由于近年来外出打工的人愈来愈多，而制作辣椒馃工艺繁杂，耗费时间，现在制作辣椒馃人家少了些。不过在梓坞、樟前等村还颇为盛行。
次日一早，我决定骑车直奔70里外的樟前村。之所以选在樟前村是有缘由的。这个紧紧依偎在浙岭脚下的古村落，是香港实业家汪松亮先生的故里。千余人口，以王、程两大姓为主，浙水河呈S形环村而过，群山环拱，茂林竹海，绿波翻滚，风景如画。在漫长的岁月积淀中，这个村的村民比较崇尚美食文化，为了吃得好，舍得花钱、花原料、花时间，不嫌麻烦，因此，这里的泉水鱼、清明馃、印馃、糍粑、苞芦松、粽子等，都是十里八村出名的。我多次去过该村拍过美食图片，从来没有打过空手。
熟门熟路，直接前去村书记家，不巧，书记外出公干了。村中搜寻，和村民搭讪，得知辣椒馃这里几乎是家家必做，但高峰期已过，今天能否拍到，全凭运气了。
街巷中溜达，不经意间，遇见了一位老熟人，这是一位抗美援朝老兵，年过八旬，身体健朗。寒暄几句，说起这事。他立马一拍手说道，村里有一家正在做呢，你可以去拍啊！
啊，喜从天降，我赶紧问，在哪，在哪呢？他说，不用慌，我带你去。
老人立即转身，像是一阵风样，在前面给我带路，走了三五分钟，转入一条小巷中，拐了两道弯，就到了村南头浙水河边的一个庭院门洞呈拱形的人家，门虚掩着，我们推门而入。
啊，这一家三口果然正在院中忙着制作辣椒馃。夫妻俩都五十开外了。干净利落的女主人正坐在小凳上，用大勺子舀起辣椒糊，小心翼翼地往青绿的箬叶上摊铺，薄薄的一层，再放到铺板上晒。这橘红色的辣椒糊在秋阳的抚摸下，色彩绚丽，夺人眼球，清香幽沁。男主人则坐在屋内烘箱旁切，一片片，大小匀称，整齐美观。而调皮的小孙子，转着乌黑的眼睛，斜倚在爷爷背后，不停地往嘴里塞。一家人配合默契，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散发着浓郁的乡村气息，我赶紧按下快门，定格瞬间。这时，老人和我道了声别，就悄悄地走了。
边拍边聊中，我详细了解了辣椒馃的制作过程。一般事先要提前三四天做好准备，备好新鲜的糯米和从山中采来新鲜箬叶，从园子里摘来金黄的老南瓜等，糯米浸泡24小时后，将之碾成白白的米粉；准备做的那天，从地里采来沾满露水的红辣椒，洗净去籽，用铁铲剁成细细的碎末；将金灿灿的老南瓜剥皮，切成丝，放在大铁锅里蒸熟；再从梁上取下自家当年火腿，半肥半瘦的，切成细肉丁状；在铁锅中加入适量的油，熬红后，放入辣椒炒熟，再放入火腿肉一起炒，再放入南瓜一起炒，同时可放入紫苏、香苏、大蒜、生姜、盐等各种佐料，然后加入雪白的糯米粉和适量的水，充分搅拌成辣椒糊状。
再将辣椒糊倒入铁盆中，用小勺子小心地舀起，均匀地摊铺在箬叶上，厚薄要均匀。铺好后，在阳光下稍稍晾晒一下，让其定型。再放到特制的长方形大火箱铁帘上，摆放整齐，一层一层叠加，用木炭慢慢地烘烤。火是文火，那诱人的香味就在吱吱的油烟中，逐渐弥漫开来，香气满屋。一般要烘烤10多个小时，因此晚上都睡不安稳，须起床察看火情，等到基本烘干，满屋生香，就可取出了，轻轻地揭去箬叶，然后将那辣椒馃切成一条条片状，即可食用了。
说是“馃”，在我看来，更像是徽州土辣条。因为数量有限，一般只送给亲朋好友少许，其他的就束之高阁，只有到过年时，才拿来款待客人。
眼前金黄色的辣椒馃，映红了主人淳朴热情的脸庞，一幅多么富有山村气息的晒秋图！我轻轻地拾掇一片，嚼在嘴中，化作了万千滋味，甜中有咸，咸中微辣，柔韧有劲，清香氤氲，回味悠长，果然名不虚传。我似乎一下子找到了20多年前的味蕾。
新鲜的食材，纯正的手工工艺，在时光中慢慢发酵，有山的味道，水的味道，云的味道，大自然的气息！
是啊，每一道舌尖上徽州美味的背后，其实都是大自然慷慨无私馈赠的结果，更是一方父老乡亲智慧与汗水的结晶，用时光慢慢地煎熬，用耐心细细地磨练，蕴含了独一无二的地域文化。美食连着胃，牵着心，它是最好最有滋味的乡愁！多少老人每当回忆故乡时，常常念念不忘的就是家乡那些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美食。
遗憾的是，在如今的快节奏的时代，我们很多人出发了，就再也无法返回了，再也无法制作，也再难得享受这样的山村美食了！所幸的是，现在当地有村民开始制作辣椒馃，作为风味小吃对外出售了。
浙水河畔的板桥辣椒馃，满载着浓浓的乡愁，一道风味独特的风景，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山村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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