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又见中禄
■美文小品
卢 子
我梦见中禄。
它是龙胜各族自治县和平乡许许多多红瑶山寨当中的一个，像一块默默无闻的石头跌落在大山深处，群山怀抱，云岚萦绕。它南接龙脊，北靠金坑，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山寨，它就是中禄。
寨子当中一条沟溪夹山流去，泉水淙淙，如一首岁月的老歌，唱过春夏秋冬。古旧发黑的吊脚木楼散落在山涧、山脚、山冈，集中的有十户八户，零散的有三户两户，让层层梯田包裹其中。梯田从山脚盘绕到山顶，层层叠叠，高低错落，如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弧又一弧涟漪。它的线条简洁伸展，在一座座山丘、山坡上画满弯弯的线谱，那些走在田间埂头背着背篓的人影和颠着屁股的土狗，成了跳跃在线谱上的一个个音符。
这样原汁原味的地方，最容易让人不饮自醉。前年国庆节，我携妻儿贸然走入此地，那位盘着长长头发的红瑶中年女子在村头把我们迎到家中。她姓潘，我们称她潘大姐。我们踩着青幽幽的石板路，七转八弯来到了山涧旁的一栋木楼。一条黑狗热情地迎上来，尾巴卖力地摇晃。楼梯下一个70多岁的老奶奶正端坐在织机上织布，此时天色擦黑，光线暗淡，老奶奶的眼力却还那么好，她见我们进来，忙起身收工，招呼我们上楼去坐。
瑶家的木楼底楼圈猪养牛，二楼饮食起居。我们踩着木板楼梯上楼，踩得楼板咚咚响。潘大姐给我们端过茶来，麻利地一边生火做饭，一边跟我们拉家常。不一会儿，菜上桌了。有糯米团、红甜酒、香喷喷的腊肉、凉爽爽的野菜……我们算是饱了口福。潘大姐说“上酒”，于是搬出红薯酒，我闻着酒香，不喝也醉了。
这个夜里，我就枕着楼底下的溪流，睡得身心踏实。就是那梦也是纯纯洁洁、干干净净，没有受到一点世俗的沾染。
因为这个莲瓣一般不染俗尘的梦，我和友人又一次踏进中禄。
这个6月，山里的梯田刚刚耕耘，还未栽秧。一场山雨之后，水溢田畴，如串串银链挂满山间。梯田依山赋形，形如弯月，状似曲绸，一层层、一弯弯，闪现出银白色的光芒，凸显出婀娜曲折的轮廓，远远望去，蓝天如洗，白云如絮，梁岭起伏，梯田千层万叠，如诗如画，令人心潮起伏。
正当友人纷纷陶醉在这美景当中，感叹眼前这数百年来瑶族祖先用汗水和心血铸造的奇观时，夕阳一点一点地滑落，天空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那柔美的殷红掉在梯田里，漫坡的弯月和曲绸变成了红紫的裙裾，仿佛随风舞动，分外迷人。远处吊脚楼的剪影，贴在青黛的群山里，显得尤其安静恬淡，在最后一抹霞光的渲染下，像极了古绢上的水墨山居图。晚风悄然拂来，烟草渺渺，暮色渐苍茫。
这天夜里，我们入住瑶寨最高处的木楼，阁楼伸在云端，蝉鸣方偃，蛙声又起。梦如轻烟，虚无缥缈。
窗外，是一片融融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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