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业教育家林修竹

烟台日报 2022-03-28 07:31 大字

□张发山

在济南黄河泺口大坝上，自北向南屹立着5通民国时期的德政碑。这德政碑，是旧时为颂扬官吏政绩而立的碑石。此5通碑现身于黄河河坝，当与官员治黄有关。果不其然，碑文内容除一通为纪念山东河务署理劳之常的“三省感恩”碑外，余者碑刻皆旌表一人，即山东黄河河务局局长——林修竹。

学成归国办实业

1884年暮春之初，掖县（今莱州市）东南隅林氏望族，第22代传人林再洪，正在书斋研习“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使女来报，说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林再洪当然喜不自胜，提笔在“茂林修竹”下面划了一道红杠。好像冥冥中王羲之就为他准备了一般，“林修竹，字茂泉”，没费半点脑汁，儿子的名字就这样垂手而得。

林家世代是书香门第，举人、进士，人才辈出。到了林再洪这一代，他和堂弟林再欣都是当辈秀才，而他还是家族私塾的教书先生。林修竹自小受家族文化的熏陶，年稍长即去私塾读书。他勤奋好学，成绩斐然。1904年，林修竹参加了清庭最后一次科考，以乡试第一名的成绩而入邑庠，取得秀才功名。转年，科举制度废除，林修竹考入了山东优级师范学堂。

山东优级师范学堂，是山东官办最早的师范教育机构。林修竹的学业出类拔萃，业未毕就被山东巡抚杨士骧选送日本留学，进入东京巢鸭宏文书院和日本高等工业学校，攻读纺织科。宏文学院是接收国外留学生最多、影响最大的学校，我国陈天华、黄兴、鲁迅、陈寅恪、李四光、林伯渠等知名人士，都曾在这里深造过。林修竹就读期间，勤奋刻苦，成绩优异，连续3年获得校长精勤奖，得金、银、铜牌各一枚。

1911年，民国改元。林修竹学成修满，归国后先后担任了山东高等学校教务长、省提学署实业兼专门科科长、教育司科长等职。遵照教育部《专门教育令》之精神，在他的主持下，相继扩充、成立了法政、商业、工业、农业、医学、矿业6所公立专门学校，为山东培养了大量的专业人才。期间，山东省教育、实业方面的规划，均出自他手。他还兼办通俗教育，向民众灌输知识，革除不良习俗。1914年，在教育司科长任上，他组织了第一次物品展览会，为山东省参加1915年首届“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掖县草辫获得特别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与此同时，林修竹还亲自起草改进实业教育提案，主持创办了烟台水产试验场、济南矿业传习所、益都蚕丝劝业场、临清棉业实验所、山东工业试验所等。

1920年，林修竹被委任为山东省实业厅科长，分赴各县调查山东各地的风土物产，编写出《山东各县乡土调查录》，将种树、植棉、栽桑定为山东实业三大要政，并以家乡掖县劝业模范县作为全省的先进典型，由省长通令各县效仿，农商部通令全国学习山东的劝业经验。1921年，林修竹当选为省众议院议员。

苦心治黄救苍生

1925年1月，林修竹接了一块烫手的山竽，他被委任为山东黄河河务局局长兼山东运河工程总办。

黄河，汹涌澎湃，滚滚东流，是我国的第二条大河。千百年来，她以丰沛的水量裹挟着泥沙，造就了华北平原，孕育了中华文明，因此，她被誉为母亲河。然而，母亲河并非十全十美，她在造福人类的同时，也给两岸居民带来过灾难。由于长期淤积抬高，成为“地上河”，历史上黄患频繁，三年两决口，百年大改道，下游百姓深受其害。

治理黄河，历来是一件定国安邦的大事。然而，林修竹上任时，正值军阀混战，民不聊生，黄河堤岸年久失修，防汛物料寸秸无存，防营兵饷已欠八月之久。林修竹明知这是块难啃的骨头，却迎难而上，义无反顾地担当起治黄重任。他在诗中写道：“全省治河新简命，好效劳绩竭平生。”在实地勘验了黄河各处险工之后，林修竹拟定了《官堤、民埝栽树办法》，严令河防18营及沿河21县，年内必须植树20万株，以固河堤；他未雨绸缪，规定居民每春须在沿河两岸，间隔里许堆一土牛（即土堆）；在泺口设立临时石料局，储备石料。惠民阎家抢险之际，幸有一船石料及时送达，方才化险为夷。

1925年8月，山东境内持续降雨，黄河暴涨，堤坝岌岌可危；若不及时修复，黄河将就此改道，江苏、安徽受害无穷。林氏德政碑载：“民国十四年（1925）秋，黄水涨发……各县仍成泽国，哀鸿嗷嗷，情殊堪怜……”黄河下游民埝多处溃决，利津纪庄、濮阳李升屯、寿张黄花寺，纷纷告急！按定例，民埝不在河务局管理范围，但林修竹说，治水原为救民，岂有厚薄之分！遂“闻警披星驶下游”，与利津县知事李光宇、驻防团长顾震一起，督率兵民奋力抢险，纪庄民埝转危为安；8日，濮阳李升屯民埝漫决，林修竹当即冒雨前行，乘船千里飞渡，至东平十里堡遭遇狂风，几近遇险。抵达决口处，立与郓城、寿张数万民众一起舍命抢堵；9月，寿张黄花寺南金堤溃决，林修竹现场指挥七昼夜，置生死于度外，终因人力不敌，堤被冲垮。痛心之余，他几不欲生，巍然立于危堤不肯离去，后被众人环泣拥下……

李、黄决口之际，“岱宗以南战云弥漫”，然而，林修竹为筹经费却初心不改，最后还祭出了杀手锏。1926年1月11日，他召集濮县、范县、郓城、寿张、阳谷、汶上、东平、东阿八县灾民代表到省府请愿，山东督军兼省长张宗昌听完陈述，只好同意豁免8县本年税赋60万元作为修堵基金。2月，林修竹一声令下，“李、黄”工程同时开工。他不支任何薪水，调度8县工匠、民工和物料，“百折无挠，宵昼不离，寐餐几辍……两月之间李、黄皆合……费时之短，用款之少，诚河防有史以来，所未有也”。林修竹苦心治黄，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亮点。李、黄工程大功告成之日，沿河民众为感念他的恩德，百里塞途，焚香环拜，还在大明湖北岸为其拟建生祠。林修竹政绩卓越，有目共睹，内务部授予他“二等大绶宝光嘉禾章”。

李、黄堵口甫定，为加固河防，便利交通，林修竹旋又投身于黄河两岸公路的修筑。自此，千里乘车朝发夕至，防汛抢险再无阻碍。

1927年，运河泛滥，林修竹兼任山东运河工程局总办，仅两个月即将130公里河形挖出，后因战事被迫停工。

弃政归隐寓津门

1927年6月，林修竹应内阁总理潘复之邀，出任了北京政府教育次长一职。潘复，济宁人，张宗昌任山东督办时，潘复为山东督署总参议，曾与林修竹“同殿称臣”。后来，黄河灾害发生了，潘奉命兼任山东黄河河务督办，而林此时是河务局局长，他对林的实业能力及务实作风大为赏识，因此，当他坐上了总理宝座，对林修竹的提携也就顺理成章了。

林修竹到任后，协同教育总长刘哲，将北京原有九所大学合并为国立京师大学，并兼任法科学长。但合并后的国立大学有名无实，除将原有的名称变更外，原各校的经费与结构大体沿用旧制。而且京师大学的教育宗旨是“保存旧道德，取法新文明”，显而易见，这样做是在禁锢自由思想，违背时代潮流，与新文化运动格格不入，因而引来一片骂声。

一年后，国民革命军兵临城下，安国军政府垮台，潘复内阁解散，林修竹也从此退出政坛，挈妇将雏暂居大连，伺机回归故里。后来，山东老家陷入了连绵战乱，动荡的政治格局使他回归无望，所以在大连一住就是十年。但他对老家毕竟是有感情的，故在诗中写道：“十载连滨作寓公，故乡日在梦魂中，一朝决定移家计，好慰老亲白发翁。”

然日寇入侵，掖县沦陷，林修竹有家归不得，只好放弃这个打算，决定去天津定居。1938年春，林修竹举家迁到天津英租界克伦坡道“日升堂”居住。这是一座三层砖木结构小洋楼，楼下一书斋名曰“澄怀阁”。在这里，他养花弄草，读书品茗，又与几个前清遗老结成玉澜词社，远离政治，吟诗作赋，开始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林修竹喜好古诗词、戏曲，著有《茂泉实业文集》《澄怀阁诗集》《历代治黄史》《李黄堵口实记》《改良戏曲三十种》等。林修竹热心教育和慈善事业，上世纪40年代初，他和友人创办了四友小学，还曾在自己家里收容过遭受洪灾的山东难民。

1947年，林夫人病逝。林修竹伤心过度，患了脑梗塞，身体每况愈下，转年10月19日，溘然长逝，终年6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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