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砚：填补“文房四宝之乡”的空白□本报记者丰吉
[摘要]□本报记者丰吉
山洪冲出龙潭砚
早在2004年秋，当宣城市被中国轻工业联合会、中国文房四宝协会联合授予“中国文房四宝之乡”称号时，有人对此提出质疑：产自宣城市境内的宣纸、徽墨、宣笔，确实已为世人所公认，但其境内并不产砚石，也就是说，“文房四宝”中缺少“一宝”。时隔十年，“中国宣砚之乡”的封号飘然而至，原因是宣城市旌德县发现了砚矿，从而填补了宣城文房用品的一大空白。位于旌德县白地镇境内的这座砚矿，其品位如何？近日，“矿主”黄太海拿到权威部门的检测报告，报告肯定了这座砚矿的重大开采价值，由此，宣城也成为名副其实的“文房四宝之乡”。
2010年7月10日，旌德县境内大雨滂沱。
黄太海，1968年出生，20岁始在黄山脚下经商，企业落户旌德县白地镇洪川。此人年富力强，精明能干。
这天中午，他正驱车从外地回洪川。走进村口，发现洪溪河水位骤涨，往日清澈的山泉已成咆哮的山洪。雨脚虽停，但洪水依旧。沿河边的公路上，站着几名外地人，裤脚挽得高高的，与一群当地人在交谈着什么。
走近时发现，他们在进行石头交易。当地村民从河里捡了石头，有的两毛钱一斤，有的五毛，有的一块二……河里的石头论斤卖，这在山沟沟里还真是新鲜事。
问外地人买这个石头干什么，回答称“不干什么”，这引起了黄太海的注意。看着他们手中的石头，黄太海也好奇地捡了几块。
再一看停在路边的汽车牌照，除了皖P，还有几辆皖J。他知道，这是来自黄山的朋友，那边玩石头的人不少。
正说着，河边有人吵了起来，原因是为石头的价格。黄太海觉得，这里或许隐藏着一个重要商机。
他拿着捡来的两块石头，回到自己的车内，坐等外地人“收工”。他一直“盯梢”，跟着这几辆外地车，“尾随”到黄山屯溪，直到目送几辆小车进了一家砚雕厂。黄太海恍然大悟：莫非洪溪河里的石头可以制砚？
他开车转个弯儿，来到屯溪老街朋友开的一个文房老店，朋友就是砚雕好手。黄太海把带来的石头交给他，问：“你看这两块石头怎么样，能雕砚台吗？”朋友接过石头，摩挲一番，再磨一磨，浸浸水，道：“这石头不错，可以雕砚。”
黄太海相信朋友的话。这些年，他玩赏过不少石头，也包括砚石，经常来请教这位朋友。在朋友的引领下，他去过婺源、歙县、休宁，也去过广东肇庆，甘肃卓尼，端歙澄洮，确实见过不少。他还了解到，这些名砚老坑早已陆续被封禁，弄得当代成批的砚雕高手成了无米可炊的巧媳妇。如果能找到可以雕刻砚台的“砚矿”，岂不是找到了可以发财的“金山”！
在朋友的店里，黄太海就拨通了白地镇领导的电话，说想洽谈开发龙潭山石矿的事，当时还没敢说是“砚矿”。镇领导的作风颇为干练，立即答复：“你来谈，我在县国土局等你。”显然，该领导当时还认为黄太海身在白地镇呢。
办证征途“二十万里”
黄太海一路狂奔，赶到县国土局，刚过下班时间，但镇领导、县国土局领导以及一位分管副县长都齐齐地坐在国土局办公室里等他。
听说黄太海想开发龙潭山挖砚石，矿管科长干脆说：“黄总，这个你别搞！我知道，那里确实有砚石，但上面覆盖的乱石，比这个楼房还要高，开不了！”黄太海没吱声。
在座的几位既是领导，又几乎是黄太海的朋友，对黄太海的个性比较熟悉，从黄太海的神态上看，他们知道：黄太海会坚决干起来的。鉴于此，他们也一致表示：“那你就干吧，需要我们配合和支持的，我们全力以赴！”
从第二天起，黄太海便踏上办理砚矿开采手续的漫漫征程。他知道，办一个或续办一个建材石子矿的手续都非常困难，何况砚矿开采手续？据了解，以个人名义申办砚矿开采手续的，在当时乃至到目前，全国没有第二个人，因此，黄太海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申办这个手续，肯定有难度，但再难的事，总有人能做成。
此后的整整一年，黄太海一直奔波在旌德、宣城和合肥之间，车上除了办证的相关资料，就是矿泉水、饼干或方便面。一年之内，车子跑了11.8万公里。好几次，他天刚刚亮就从白地镇动身，赶到合肥，刚刚是上班时间。一审查，居然缺少一个证明或一个公章，必须赶回。回到旌德，补上手续，再奔合肥。将事情办完，赶回旌德，已是华灯阑珊。一天之内，这四个单边，就是1040公里。
一年过去，黄太海的体重由原来的98.5千克降至74千克。是祸是福？一言难尽，但不管怎么说，当砚矿一切手续办结时，黄太海说：“一年里的所有困难和闯过一道道难关的经历，成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人生是一种过
为砚石“验明正身”
文献（物）上的“宣州石砚”
在办理开采砚矿手续的同时，黄太海总是将龙潭山的砚石随车带着，找机会向各路专家请教。虽然自己也玩砚多年，但收藏、鉴赏与对砚石的品鉴与雕刻，毕竟是两码事，当时他并不在行。
专家们看看，摸摸，敲敲，听听，有的说“好”，有的说“一般”，至于“好”与“一般”的具体“说道”，没几个人能道出个子丑寅卯。黄太海说：“当时我一见到这些人，虔诚之情便油然而生，但现在看来，其中有些‘专家\’确实是水货。有一位掂了掂我的石头，说：‘这恐怕是从古墓里拿来的吧？\’常识告诉我：古墓里的砚石经过长期干燥，水分蒸发，一拿到手，就会感觉比新矿石轻。”
这样的“遭遇”一连几次，黄太海对专家们崇拜的眼神逐渐被审视的目光所代替。他发现，文房及古董界有“假专家”，对此，黄太海深恶痛绝，可鉴于假专家的话语机会多，黄太海觉得没必要得罪这些人，但是，几年过去，他已不愿意再轻易接触这种人，他索性请教另一路上的专家——矿石成分检测专家。
龙潭砚石样品被送往专业矿石鉴定机构。鉴定报告显示，龙潭砚石的硬度、密度、矿物组成等，不仅适合制砚，而且能制上等佳砚，发墨流畅，储墨不涸，不损笔毫。
黄太海的心定了，他给自己的砚台正式命名“龙潭砚”，以地为名，朴实本分。但细想，歙县有“龙尾砚”，那可是名砚；时有傍大款、傍大官者，他如此命名，似乎有“傍名砚”之嫌，于是就改了——那叫歙砚，这干脆就叫“宣砚”吧。
孰料，“宣砚”——一语惊醒“梦中人”！确实有人在做“宣砚梦”，因为中国历史上确实存在“宣州石砚”。龙潭砚是古代的“宣州石砚”吗？至少，在唐朝和明朝，“宣州石砚”的名气是不小的。李白在《草书歌行》中提到“宣州石砚”；明朝著名制墨家吴拭有一锭墨至今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墨上镌刻了一首诗《墨光歌》，诗中也出现了“宣州石砚”。如果龙潭砚是“宣州石砚”，那么，其文化及经济价值之高自然不言而喻。由此，“龙潭砚是不是宣州石砚”自然成为目前文房界热议的话题。
李白的《草书歌行》曰：
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山中兔。八月九月天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笺麻素绢排数箱，宣州石砚墨色光。吾师醉后倚绳床，须臾扫尽数千张。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湖南七郡凡几家，家家屏障书题遍。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
古来万事贵天真，何必要公孙大娘舞浑脱。先说一下这首诗的写作背景。
李白流放夜郎，系因“安史之乱”。公元755年，安禄山、史思明叛乱，唐玄宗的第16个儿子、永王李璘，时为荆州大都督。他名义上“靖难”，实际上挥师东下，想趁机篡夺皇位，结果在757年被追杀。李璘东下时，正遇到在九江游历的李白。他想借助李白之名，为其所用，于是李白成为他的幕僚，一圆从政梦。事败之后，李白受到诛连，本应该判腰斩之刑，由于好友郭子仪在继位的唐肃宗面前美言，得以改判为流放夜郎。不久，朝廷大赦，李白得以提前回籍。从夜郎返回、沿江东下时，途经著名书法家怀素的故乡——零陵，亲见这位“少年和尚”酒后的绝妙狂草，写下了这首《草书歌行》。
对诗中“宣州石砚墨色光”的理解，目前存在两种不同说法，一说由宣州石砚研磨出的墨液，黑亮光润；二说是宣州石砚的颜色，像墨一样黑。第二种说法明显是望文生义。诗中描述怀素酒后狂草，一扫千张，所用笔、墨、纸，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高，在这种诗境中，放置一方“像墨一样黑”的砚台，岂不莫名其妙!好墨名“光”，是历史上的习惯，明朝制墨名家方于鲁的“日重光”、“百宝光”；程君房的“玄光灵芝”；清朝曹素功的“紫玉光”“千秋光”等，比比皆是。墨因润而有光有彩，身价更高。
关于“宣州石砚”，说来也确实神奇。它在诗仙笔下闪现一下之后，便销声匿迹了。有人列举宋朝高似孙《砚笺》和明朝高濂《遵生八笺》，称其中有“宣石砚”的论述，其实
不然，因为这两部私人笔记中，只是提到“宣石砚”之名出自李白诗句“宣州石砚墨色光”，什么“论述”也没有。
将近一千年过去，直到明朝崇祯时期，一个名叫潘之淙的人，写了一首《墨光歌》，诗中出现了“宣州石砚”。该诗是题赠当时著名制墨大家、徽州休宁人吴拭的。吴拭将这首诗镌刻在他精心制作的一锭名墨上，这锭墨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才使我们再次见到“闪退”千年的“宣州石砚”。诗曰：
品茶欲白墨欲黑，古人风雅千秋隔。于今谁复弄苍烟，扫尽寒灯夜无色。神工和剂良苦心，捣兰屑玉用意深。千声敲冷春山月，四壁寒凝丹鼎金。空斋清昼陈簾里，新水才添白玉洗。宣州石砚雪涛笺，翰走烟云儿卤起。古香微觉染罗衣，银屏激射柰影寒。酒徒醉眼夺岩电，美女双鬟败碧辉。坡仙雪堂数千铤，昔间欣赏同彝鼎。只从边上付鱼吞，忍使玄心类秋种。湛晴老铁讵可齐，坚光未许李廷珪。淋漓床上书千卷，却笑胡人黑暗犀。梅花阁里春将老，斗茶试墨成峦讨。归来不入黑甜乡，为君题就墨光草。
潘之淙，字无声，浙江钱塘人，与吴拭称兄弟，可见是同时代人。他对书画颇有研究，著有《书法离钩》。
由上可知，历史上直接写到“宣州石砚”的，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两个人——唐朝的李白和明朝的潘之淙。李白称“宣州石砚”磨出的墨色泽光润；潘之淙称“宣州石砚”是能与雪涛笺、吴拭墨相匹配的文房用品。至于宣州石砚究竟“长得像什么样儿”，根据目前仅见的这些资料，无法确定。在这种情况下，想弄清“宣州石砚”与龙潭砚的关系，当然是很难的。
总之，从李白到潘之淙，从唐朝到明代，宣州有砚是历史事实；至于今天的龙潭砚是不是当年的“宣州石砚”，这有待进一步研究和论证。当然，这种研究和论证的进展如何、结论如何，丝毫也不影响当今对龙潭砚石的开发与利用。(图片由余雪芬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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