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江边码头的记忆

许久没去长江边了，没去我熟悉的江边码头了。

曾经，我是这江边码头的一员，一个水手。犹记得36年前，初春时节，畅想将走上工作岗位，走在江边，乍暖还寒的凛冽让兴奋中的我反倒感到有种春风直把游人醉的阵阵暖意，奔腾不息的江水在我眼里也是“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美。

多年后离开长江航运生涯，忙忙碌碌里，总想去江边走走，可每次路过，紧张的工作却让我停不下脚步来，这一回，趁着国庆假期，我来了，来到这留下我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这熟悉而今却又陌生的地方。走一遍我记忆中的江岸路、记忆中的码头。

信步登上防洪墙上的观景栈桥，放眼远眺，夕阳柔柔地挂在天上，“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江面上，一条条货船往来穿梭，一派繁忙；栈桥下，亲水平台上，游人如织；栈桥上，不时有人与我擦肩。一抬头，一幢轮船造形的建筑映入我眼帘，刹时，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是芜湖长江轮船公司办公大楼，是我工作过的地方。曾经，它十三层伟岸的身躯鹤立在江岸路上，俯瞰长江，而今，看着身旁一座座高楼拔地起，超越自己，它却似一位宽厚的长者，立在那里，回味着昔日的辉煌。

长江轮船公司旁就是原2号码头，也是轮船公司专用码头，接送船员的交通船就停靠在这里。在这里，我曾经邂逅了一位影视巨星。那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早春时节，那天下午开航，和往常一样，我到2号码头乘交通船回船，刚到了码头边，我发现码头门口围了一大圈人，走近才知道是在拍电影，闲人不让进，我挤了进去，向码头门口摄制组人员出示了证件，才放我进了码头。

我急匆匆地走上栈桥，栈桥上不见一个行人，“坏了，莫非同事们都上船了，交通船提前开了？”正当我大步向前时，忽然，看见一个身穿绿色军大衣的背影半伏在栈桥的栏杆上，凝望着江面，或许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直起身体，回头看了我一眼，还冲我微微一笑！天哪！我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灿烂笑容下露出两颗雪白的、可爱的虎牙，巩俐！我忽然想起电影《画魂》在芜湖拍摄，女主角不就是巩俐吗？很快，她便转过身去，继续凝望着江上片片白帆。（那些帆船是剧组临时借用的小渔船。）

在栈桥上我愣了有十几秒。可惜那时身边没有照相机，更没有手机，没能拍照留念，也忘了找她要个签名，现在想想，实乃是憾事一件。看着她出神地凝望着江面，我不敢打扰她，踮起脚尖，轻轻走过栈桥，我想，此刻，她一定把自己想象成潘玉良，或许，她觉得自己就是潘玉良，她即将要离开故乡，去上海、去巴黎、去罗马，去与西方美术世界碰撞，书写出一个中国女人，一个芜湖女人的绚灿篇章。

不知不觉走到“芜湖大剧院”，这里是原来8号码头的位置，8号客货运两用码头，通联长江上、下游，连接大江南北，游客从这里出发，走武汉、上重庆；去南京、下上海。那时节，码头上客货轮频繁停靠，候船厅内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上下船的旅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很多时候，有铺位的等级舱船票常常是一票难求。现在，长江客运已经满足不了社会发展的需求，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8号码头曾经的辉煌与繁荣，早已印在老一辈芜湖人的心底了。

再往前来到太古码头，就是9号码头，芜湖人熟知的老海关还在原址，楼前的小广场上，一对新人正在美美地拍摄婚纱照，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我想，一百多年前，这幢楼房里的帝国主义者和洋买办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座当年趾高气昂的西洋建筑，如今只能落寞地成了人们展示幸福生活的陪衬了。

夜幕渐渐降临，我顺原路返回。初上的华灯把滨江岸线妆扮成了另外一副模样，璀璨的灯光使得整个十里江湾公园流光溢彩，沿江的高楼都成了夜光画卷，高楼的灯光倒映在江面上，呈现出一片梦幻。临江桥上，“鱼儿”和“大米”的造型诠释出芜湖历史文化特征，一切的一切，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下美景，发到朋友圈，让远方的亲朋看得见这美景，听得到游人的欢呼。

千百年来，人们总喜欢把长江比喻成一条玉带，把沿江的城市比喻成镶嵌在玉带上的一颗颗明珠，果如此，芜湖便是八百里皖江上最灿烂、最光彩夺目的那一颗，而这十里江景就是这颗明珠上最耀眼的光芒！

叶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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