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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战斗

烟台晚报 2016-10-01 11:44 大字

王琦裳/口述施立光/整理

烟台故事■亲历

烟台市胶东文化研究会协办

我家祖籍烟台市莱山区,世代农民,到爷爷这一辈,做点小生意,我父亲王慕韩在烟台一所浴池当账房先生,全家生活还算富足。我是家里的老大,1931年7月出生在莱山区清泉寨下寨(现埠岚)。我出生后不久,父亲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昆嵛山游击队,走上了革命道路。父亲跟随部队参加过著名的文登天福山起义、雷神庙战役,担任过胶东公学的军体教员,烽火硝烟,出生入死,父亲战斗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掩护撤退·山洞养伤

1938年9月18日,父亲所在的起义部队与胶东抗日游击第三支队在掖县(今莱州)合编,整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山东游击第五支队。这是胶东大地上第一支由共产党领导的统一的抗日武装。抗日部队很快西进,创建了蓬、黄、掖抗日根据地,从此抗日烽火燃遍胶东大地。父亲时任五支队第十五团某营营长。五支队成立后,在掖县与日伪军进行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战斗,史称“掖县沙河战役”,在战斗中父亲身先士卒,前臂中弹三颗,小腿、大腿各中弹一颗,这是父亲第一次负伤,前臂的那颗弹头直到父亲去世也没有取出来。

1940年春,父亲所在部队在招、莱边界与伪军赵保原部遭遇,五支队的八路军战士个个英勇杀敌,父亲奋不顾身地冲在最前头,不幸中弹,这是父亲第二次负伤。

1941年2月,胶东公学在栖霞林家村开办北海分班,父亲调任军体教员。4月初,我们全家跟随父亲从蓬莱南花夼,搬到了栖霞林家村。我经常出来看父亲带领学生们上军体课。那是抗战最困难的时期,日伪军经常组织大“扫荡”,胶东公学在战火中办学,时刻要防范敌人的突袭。

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听集合号响了,父亲把手枪往腰上一别,匆忙向场院走去。我揉了揉睡眼爬起身,紧跟着父亲出了门,去看学生们出早操。

父亲喊着响亮的口令:“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字还未出口,就听村北边传来激烈的枪声,大家瞬间乱了阵脚,父亲举起手枪大声喊道:“同学们,快向南山分散撤退!”新生们在父亲的指挥下,迅速向南山涌去,父亲与其他几位带武器的教员和学生掩护着其他六七十名学生向南山撤退。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父亲也顾不上我,掩护着同学们撤离,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回过神来,调头就往家跑,边跑边喊:“妈妈快跑啊!鬼子进村了!”只见妈妈抱着小妹,大弟领着大妹,正跟着群众向东北山方向跑去。我赶忙追上去,和妈妈抹着眼泪,心里惦记着父亲和学生们。

这时,枪声越来越急,鬼子也追到了南山。机枪声响个不停,我们的心吊在半空,妈妈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快到中午时,枪声大作,民兵告诉妈妈,县大队正在阻击敌人。

激战的枪声渐渐消失,这时村长派人告诉我们,敌人被击退了,大家可以回村了。我和妈妈领着弟妹走到村口,村长迎上来告诉妈妈:“学校被敌人冲散了,不知去向,有四名学生负伤,你家王先生和鲁先生也负伤了,还有五名学生牺牲了,其他伤员都转移了,咱村准备把王先生和你们一家人送到马耳山养伤。”这是父亲第三次负伤。

妈妈一进家门就看见父亲躺在门板上,炕上的东西全没了。父亲说“这次可彻底的轻装了”。这时民兵拿来一个大筐,抬上父亲,把我们几个抱到驮篓里,向与林家村一岭之隔的马耳山转移。民兵把父亲安置在一个山洞里,轮流站岗、送饭。我们一家人陪着父亲在山洞里养伤,将近三个月,全家人的生活全由村里人照顾。

由于敌人重重封锁,在缺医少药的大山沟里,妈妈只好天天用盐水给父亲清洗伤口。在乡亲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掩护下,在妈妈贴心的照顾下,父亲的伤慢慢地好了起来。不久后他又投入了新的战斗。

父亲打鬼子一生三次负伤,敌人的子弹在他身上穿了七个洞。

回家·转移

1940年之后,敌人加紧了对胶东解放区的封锁、“扫荡”和袭扰。严酷的环境下,部队行军打仗,带着家属实在太拖累,丢下来又没有可靠的根据地,无奈之下,父亲经请示上级批准,冒险将我们一家人送回了敌占区———莱山清泉寨下寨村(今埠岚村)。

爷爷家的房子坐落在村东头。来到爷爷家后,我经常见到日军扛着上了雪亮刺刀的枪在烟威公路上巡逻,大家整天提心吊胆地不敢出门。

到爷爷家的第三天,父亲突然不辞而别。虽然知道父亲执行任务去了,但妈妈仍然特别担心。爷爷白天把街门关得紧紧的,只有遇到赶集时,才出去买点粮。

几天后,小叔叔学徒的那家店铺的掌柜来家里找人,他问爷爷:“王德瑞为什么不去干活?”王德瑞是我小叔叔。一听这话,爷爷和妈妈才恍然大悟:一定是父亲把小叔叔从烟台领走了。一个多月过去了,莱山地下党托人捎来口信,说“王先生平安回家了”,爷爷和妈妈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秋收后的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让妈妈收拾好东西,明天早饭后“送我们去莱山赶集”。妈妈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党组织来营救我们的暗语。妈妈彻夜未眠,为爷爷准备好过冬的衣服和我们的行装。第二天太阳刚刚露头,两名地下党同志就骑自行车等在了门前。爷爷说:“你们走了比在家安全,我也就放心了。”

大家赶到莱山集,来到集上的一个角落,一匹骡子正停在那里。负责的地下党同志相互交流了一下,就把我们抱在驮篓里,急急忙忙向西南方向转移。天快黑时,到达了胶东公学驻地———牟海县凤凰崖村。远远地,看见父亲和几个人站在村头,妈妈说:“你父亲和伯父家的两个哥哥,还有你小叔都在那儿等我们呢。”原来,父亲把伯父家的两个哥哥也从哈尔滨接到了根据地,送进了革命队伍,他们跟随父亲在胶东公学读书,后来双双参军奔赴抗日战场。

小叔叔牺牲了

1942年7月7日,为了纪念抗战五周年,马石店女中和驻青山的胶东公学在马石店联欢。突然接上级通知:敌人要袭击胶东公学,命令学校马上转移。

大会中午结束,当天晚上,学校大队就向牟平转移,但是学校的十五六名病号和其他人员共有25人,因行动不便未能随大队转移,次日黎明开始向北出发,刚刚走到马石店东北一个叫转山头的地方,不幸与敌人遭遇。大家迅速组织突围,但遗憾的是只有10人获救,牺牲11人,负伤4人,我的小叔叔王德瑞,在突围中身负重伤,被紧急送往东劳口后方医院,不久因脑部感染于7月末牺牲,年仅20岁。小叔叔的遗体与牺牲的战友一起合葬在东劳口村老墓地的西北角,2012年迁至乳山市万安公墓。

1947年4月,我由海滨中学转入胶东公学。9月,国民党进攻胶东,11月,胶东公学和从烟台撤退到山区的学校在牟平(现乳山市)下草埠村成立烟台联合中学,我和父亲随胶东公学一起转入烟台联中。

1948年1月,因形势需要,胶东公学停办,104名学生集体参军,奉命到烟台警备区报到。我从此开始了历时22年的军旅生涯。经组织安排,父亲先后担任东山中学总务主任、烟台护校校长、烟台第四中学校长等职,1975年,父亲在烟台第四中学校长职位上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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