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湾记 □李星涛 文/图

蚌埠日报 2021-01-25 08:26 大字

珍珠萝卜红心萝卜青头萝卜冰鱼淮河流进五河境内,从沫河口便开始向北侧起身子,袅袅地划了一道弧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弯。这道弯儿与随着河水运行的淮河大坝构成了一个美丽的半月。当地人称这个半月为大河湾。

大河湾的头在沫河口,尾在大新,临北乡正处在大河湾的怀里。淮河河道没有拓宽之前,临北乡的东园、西园、临北三个村都坐落在大河湾的弓弦上。这三个村和淮河大坝之间皆是一片片湿漉漉的沙地。这里的村民百分之九十都以种菜为生。远近闻名的临北萝卜就出产在这片沙地上。

临北萝卜生长的环境与别处不同。首先,临北萝卜生长的土地全是淮河携带泥沙所形成的沙地。沙地湿润,一年四季水分充足。其次,临北萝卜所施肥料一律是牛粪羊粪,而由这两种肥料滋养出的萝卜,一般出土一个月都不会空心。另外,临北萝卜地大都紧靠着温情的淮河,长期受到淮水弥漫出的水气雾气的滋润,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妙物。

临北萝卜最具特色的有三种:珍珠萝卜,红心萝卜,青头萝卜。珍珠萝卜个头最小,形如灯笼,大似珍珠,故而得名。这个小巧玲珑的家伙比较娇贵,须在塑料大棚中才可以养活。每年春节前后,它们便开始在大棚里绿起缨儿,胖起身子。一进二月,它们就被一小把一小把地扎好,红红火火地上市了。这种萝卜汁水丰盈,仿佛是一张小红纸包裹起的一小汪清水。倘若将它们轻轻拍一下,和淮河中的河蚌一起烧出来,其味更是妙绝。那小萝卜被河蚌的鲜味浸润透了,爽滑,清朗,味道比河蚌还要鲜美。那汤色白如乳汁,喝上一口,萝卜的甜味,河蚌的鲜味,一时间融合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与珍珠萝卜相比,红心萝卜就显得雍容华贵了。它和珍珠萝卜虽然形体相似,但要比珍珠萝卜大十倍。珍珠萝卜的肉质白得似雪,而红心萝卜的肉质却红得鲜艳,那种红不尖锐,溶有淡淡的浅紫,并氤氲着雾一样的粉色。好像是把萝卜种植在早晨的霞光中,吸收进了彩霞的营养才长成的。谁能想到,在它那淡青的皮肤下面,竟会藏着如此色彩斑斓的肉质。家里来了客人,洗上几个,咔嚓几声,切成三棱块状,红艳艳地摆放在盘子里,临北人骄傲地称之为:“淮北苹果”。

与前两种萝卜相比,青头萝卜最让临北人引以为荣。这种萝卜身材修长,形如圆柱,粗如儿臂。青头萝卜,春末播种,初夏孕胎,盛夏长大,中秋过后才可收获。收获后的萝卜要窖至冬天的大雪才可上市。只有窖过以后,青头萝卜独特的味儿才会出来。青头萝卜的头部较青,颜色深如碧玉,越往下,颜色越浅,到了根部,已变成了淡淡的月牙黄。这种萝卜的肉质较脆,有一种叫高脚青的品种,一不小心从秤盘中掉下来,就会摔成几瓣。它的肉质颜色比表面深,像是又青又绿的液体的凝固,有着玉一样的质地。切开来,丰盈的汁液从碧青的颜色中就要滴下来,又克制状地忍着,保持着冰水相融的状态。吃上一口,你便明白什么叫甜润,什么叫爽口。每年冬天,临北人都会将青头萝卜洗净,一车皮一车皮地运到昆山、上海,让临北这青头萝卜,用它们特有的青汁去滋润江南那一片吴侬软语了。

“萧县的葡萄砀山的梨,赶不上临北的萝卜皮。”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临北人自夸的嫌疑,但临北青头萝卜的皮吃起来的确独具风味。红心萝卜的皮儿可以剥下来,而且能剥出完整的,可青头萝卜的皮儿是剥不下来的,它和萝卜的肉质是连在一起的,要削下来吃。这种萝卜皮吃起来,脆生生的,甜滋滋的,回味有一股苹果的清香。“打春的萝卜,立秋的瓜。”这句谚语是说萝卜一到开春就空心了,可临北的青头萝卜却可以吃到珍珠萝卜上市的时候,也不空心。问起原因,临北人就会指指淮河,再指指大河湾,神情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大河湾有许多种菜好手,我的好友老汪就是其中的一个。每天下午散步,我都要路过老汪的菜园,看见他蹲在菜园里,给他亲爱的蔬菜浇水、施肥、捉虫。时间久了,这画面便固定在记忆里,以至于我在别的地方一看见老汪,马上就会有一大片蔬菜紧跟在他身后,鲜嫩嫩地翠绿着。

老汪种菜从不施化肥和激素,也从来不委屈蔬菜,强迫它们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季节里。韭菜、黄瓜、水萝卜、茄子、苤蓝、莴苣、冬瓜、南瓜、辣子、大白菜……这一长串生灵儿,总会被老汪按节气顺序排好队,沐浴着阳光雨露,不紧不慢地从菜园里长出来。有时候,别人家的蔬菜几乎都快要罢市了,老汪的蔬菜这才亮相登场,开始用它们真正的色味来为自己的家族重新正名。

和老汪接触久了,我辨别蔬菜孬好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没有使用膨大剂的西红柿,内部没有空隙,汁液丰盈,酸甜微香,后尾上扬着一股淡淡的辣味。而使用膨大剂和催红剂的西红柿,内部不仅空隙大,而且汁液也较少,味道淡得像是勾兑了水的西红柿汤;用化肥催长出来的莴苣身体粗大,中有细孔,肉质淡白,炒出来口感喷脆,略带苦味,而农家肥培育出来的莴苣个头偏小,肉质紧密,颜色碧青,炒出来口感柔脆,又有嫩笋的清香;上化肥的大白菜,叶薄而没有光泽,菜心里呈青色,汤也清淡,上农家肥的大白菜,叶面肥厚,菜心雪白,汤色较浓;高梗菜儿呢,上化肥的,根细茎粗,叶脉青硬而脆,不易嚼烂,不上化肥的呢,根粗茎细,叶脉柔软,入口即烂;至于识别夏季的小青菜是否打药,那就更为简单了。你只要观察一下小青菜的菜叶上是否有虫眼就可判定。因为七八月份正是虫儿肆虐的月份,菜叶上的那些虫眼正是小青菜绿色的商标啊!只可惜,老汪因一场耕地事故走了。上周到临北,路过他的菜地,只看见了他的几间小房子,却再也听不见他给我讲如何种菜、如何辨别蔬菜孬好的经验了。

大河湾不仅沙地上养育出了绿色蔬菜,水里还生长着一种特色鱼种,这就是冰鱼。说来也奇怪,从蚌埠到五河县城这段水域里,只有大河湾这一段才有冰鱼,味道也最为鲜美。

大河湾的冰鱼俗称黄瓜鱼,野生无鳞,嘴尖,脊背上斜斜排布着石纹,玉雕相仿。其头部内嵌一章鱼图案,线条银白,闪闪烁烁,触角向前,身子向后。细看,又似一枚刚成型的石榴,花儿还未掉落,躺在那里。冰鱼浑身滚圆透明,肉肉的,玉玉的,大者满拃,拇指粗细;小者三寸许,长约中指。其色如冰,就连腹内的鱼籽也是冰一样的颜色,以至于从外面根本无法看清到底这条粗冰鱼是肥胖所致,还是因为怀了身孕?

今年冬至日,我们一行三人应邀到大河湾一文友家吃冰鱼。友人从冰箱冷藏室里取出早已拾掇好的冰鱼,用面粉拌匀,一条一条地放在微热的油锅里煎炸,待鱼体金黄,即捞出沥干。煎好了冰鱼,友人将一大把一切两半的朝天椒放进油锅里炸出香味,这才放入冰鱼,加入开水,大火烧到汤水滚开,再添加进生姜、葱段、八角、花椒等,并改为文火细煮。趁此机会,友人妻子忙着把擀得薄如铜钱的饼儿沿锅边贴了上去,而友人便向我们介绍起冰鱼来。

他说,冰鱼夏伏冬出。每至严寒三九,便肥得像檐下冰锥。一到入春产卵季节,其色渐渐变黑,而味亦顿减。伴着友人富有磁性的声音,我们已闻到了鱼锅里溢出的鱼香。友人见我们馋得颚下凹坑,直咽口水,便马上开锅盛鱼铲饼。那锅贴,一面焦脆,一面绵软,拿在手里,直想下口;再看那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冰鱼,条条成形,透明如雪,缭绕的香味搔心撩肺,不由让我们唾津潜溢,赶快咬饼夹鱼,开始品尝。果真如友人所说,那冰鱼肥而不腻,鲜嫩爽口。其肉质特细,且伴有嫩黄瓜淡淡的甜香。冰鱼的刺儿细软,慢嚼竟如脆骨。我们当中以吃鱼闻名的友人,这下可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夹起一条鱼,根本不剥肉剔骨,而是整个放进嘴里嚼嚼,然后连骨带肉地咽下去,吃得让我们目瞪口呆。我们才吃一条,他已第二条下肚。一时间,咬锅贴的脆响声,吃冰鱼的咂嘴声,火炉上茶水的沸腾声,响成了一片。惹得友人妻子笑出了眼泪。而我们三个馋猫,只顾咬饼夹鱼,哪里还顾得上吃相的俗雅?不大一会儿,五块锅贴,一大碗冰鱼,就被我们扫荡一空了。

冰鱼曾是贡品。清光绪年间,怀远籍翰林院大学士林某,每年冬天将冰鱼投入温猪油保鲜,待猪油凝固,即日夜兼程,飞马送入京城,供西太后慈禧食用,深得慈禧欢心。冰鱼火锅,是淮上特有的名菜,鱼肉鲜嫩,汁水养人。三九隆冬,好友亲朋团聚,席上端出一道冰鱼火锅,室内即刻香满,恰如春风阵阵扑面而来,实在是一大乐事。冰鱼片的制作也不复杂。先将洗净的冰鱼,从脊骨切开,取中段,切成鱼片,再将鱼片放入蛋清中。取出之后,蘸上豆粉,下入温油锅中。配料选用笋尖、冬菇、核桃片。鱼片炒成,盛入盘中,黑黄白三色,甚是悦目。冰鱼片其味鲜美,其性清补,且鲜而不腻,堪称佳品。据说当年西太后慈禧用过这道菜后,很是欢喜,竟让做这道菜的厨子一年四季都要拿出这道菜来。厨子无法,只好绞尽脑汁,选用四季常有的各种鲜鱼,取鱼肚下的软肉,削成冰鱼状,烹成之后,敬给慈禧,竟也可以乱真。

如今,大河湾已随着淮河河道的拓宽消失了,但搬迁到缕堤以北的村民依然改不了种菜的习惯。幸好大河湾的沙地还没有被河道完全霸占去,临北的萝卜还像往日一样水灵,蔬菜还像往日一样绿嫩,冰鱼还像往日一样鲜美。只是那一弯形如半月的大河湾却不见了踪影,它永远停泊在我美丽的记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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