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中国式古典爱情

文|知月

人们常说，才子佳人式的古典爱情，概括起来就是三句话“私订终身后花园，才子赶考中状元，皇帝赐婚大团圆”。

这类狗血的故事桥段在《红楼梦》里，曾被贾母狠狠吐槽过，老太太甚至犀利地直击创作者要害：根本是作者自己也在肖想那么个佳人——玛丽苏或杰克苏的创作，自古皆然。

概括起来，古代言情作品常见的爱情模式，大概有以下几类：西厢记型

《西厢记》的故事奠定了古典爱情至少半壁江山的基调：富家小姐和穷书生的罗曼史。故事的核心只有两个字——私奔。

基本人设：一个豪门千金，一个白衣秀才，一方强势的家长和一个穿针引线的丫环。

情节模式简单说来，是郎才女貌，诗词唱和，借物定情，家长反对，小人拨弄，丫环帮忙，金榜题名，皇帝赐婚。至于才子与佳人是柏拉图还是别的什么，视作品的社会背景与作者三观而定。

以佳人之貌酬书生之才，以金花紫诰报佳人巨眼，可能是这种故事模式的深层心理。

《红楼梦》里贾母“掰谎记”掰的基本就是这类故事。像《破窑记》很明显就是这类；《拜月亭》、《倩女幽魂》 可视为变种；《墙头马上》的李千金，可能是这种才子佳人故事里最强势的一个女主，当然这与元代的社会背景分不开。同样这个模式，如果换了悲剧结局，就是梁祝的路数了，《娇红记》就是以殉情而不是团圆结尾。

最有趣的是南戏《宦门子弟错立身》，男主完颜寿马身份是小王爷，女主王金榜是个唱杂剧的女演员，男主追星追到跟着女主下海唱戏，看了这么多故事都是女主“暗合双鬟逐君去”，这是惟一一个男主被女主拐跑了的。双渐苏卿型书生双渐和妓女苏小卿情投意合，被鸨母拆散，苏小卿嫁给了茶商冯魁，一对有情人一番离合最后团圆。这两个名字在古代的才子佳人戏里经常看得到，什么“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苏小卿月夜贩茶船”，“三千茶引嫁了冯魁”之类，说的都是这个典。

“双渐苏卿”型故事的基本人设：一个妓女、一个书生、一个商人的三角关系。矛盾冲突的核心是“姐儿爱俏，鸨儿爱钞”。女主一定出淤泥而不染爱情至上，至于书生是深情还是负心，不同的故事有不同的选择有的商量，但商人必须反派。爱情故事的话语权掌握在文人手中时，情场上商人注定是失败收 场，但才子佳人能否团圆，不同故事会有不同的选择。

《玉堂春》《杜十娘》《香囊怨》《绣襦记》都是这个路数，《救风尘》可视作变种。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商人必败的模式也在慢慢改变。“三言二拍”里就有不少小商人成了正面的主角，包括爱情故事。比如《卖油郎独占花魁》，小商贩成功逆袭，以一番体贴博得了佳人的芳心。神女襄王型这一种最主要的特点是——女主不是人。

主要内容就是人间男子和女仙/女妖/女鬼（一个或几个）的跨物种艳遇，故事核心是非人类女主自荐枕席，结局常常不会是长相厮守（但不是完全没有），这时可能有两种走向，一是男主最终难脱凡尘，一场艳遇归来却已换了人间（刘阮入天台）；或者是男主回到正常的人类生活，女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看聊斋吧）。不过如果女主是鬼狐之类，早期一些的故事也有不是男主丢了性命就是女主被收了埋到土里之类你死我活的惨烈结局的（西湖三塔记）。

这种类型如果不是求仙故事的隐喻，那么常常就是把人间男子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形象投射到了一个不是人类的女主人公身上，因为女主的身份可以让她们做出一些脱离人间女子道德约束的手段，而男主也不必有什么道德上的负担，所以，就是实现一个现实中实现不了的绮梦而已。

梁园虽好非久恋，男人大多活得现实，所以这类故事里的很多男主，最后都回到人间的正常生活中了。秦香莲型这种故事很明白了，就是负心男主抛弃原配另娶有来头小三的。

《琵琶记》给蔡伯喈洗白了，写出了他的无奈，流传甚广的“王魁负桂英”的故事则以一个报应不爽的结局收尾。同类故事还有杂剧《临江驿潇湘秋夜雨》、话本《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此文女主较彪悍）等等。

这种故事的女主一般不是糟糠之妻，就是许过终身的妓女，地位上往往与女二相差悬殊，男主都是穷书生，后来中举发迹，抛弃女主另择高门。

在几种类型里，秦香莲式的爱情有可能才是最具现实基础的一种，至今未必完全过时。

通俗文艺中永远俗套遍地，但杰出的作品的价值就在于可以脱离这样的窠臼。《红楼梦》《长生殿》所写的爱情，完全不在以上几个范式中，《牡丹亭》《桃花扇》借了个才子佳人的壳子，却讲出了全新的内涵，大概这便是名著之所以为名著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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