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劲标年我读初三在休宁县的汊口初中我读了三年书经历
□ 伍劲标
1982年我读初三,在休宁县的汊口初中。我读了三年书,经历了“两朝天子”:我读初一初二时,这所学校的名称是屯溪一中汊口分校,到了1982年,划归休宁县管辖,成了休宁县汊口初级中学。原来隶属屯溪的老师一夜之间全都走完了,新来的老师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初二升初三的学生就成了两朝元老。特别是我们几个学习成绩靠前的,有一定影响力的学生,就成了学校里说话很有分量的人物了。我对许多事情的看法甚至是对人生对世界的看法,很大一部分就是在1982年左右形成的,包括理想、事业、青春、未来、世界观,当然还有爱情。
1982年的汊口,其实并不具备特别的抒情因素。如同那个年代所有的公社所在地,这里有一个以村为基础建设起来的小集镇,有一条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石板铺成的街道,有一个摆着一溜玻璃柜台的供销合作社,柜台里摆设着式样不多的一些日用品,印着红鲤鱼图案的脸盆、带玻璃罩的“美孚”牌煤油灯、黑亮的高筒雨靴,还有《战斗里成长》、《红旗谱》等一些小人书,柜台的玻璃在阳光下闪着上世纪80年代的商店特有的生硬亮光。
记忆中的汊口,还有一个中药店,一年四季,散发着中草药特有的苦香,朱红色的药柜上,摆着大叠的白纸,吸引着我们这些买不起草稿本而又需要大量草稿纸的学生的眼球。最让我心仪的是我们读初二时的数学老师黄老师为药店写的一个匾额:“杏林春暖”。黄老师个子不高,是屯溪有名的数学教师,也是著名的书画艺术大师,因父辈的地主成分,受到当时的政治运动的波及,下放到汊口教书。这个永远有着一张旧知识分子笑脸的慈祥的人,曾辅导过中学里的不少学生,我在读初二时,他老人家就教我钻研高中数学的余数定理,还在放晚学后教我画骏马奔腾和鲤鱼戏水。但由于我的资质太差,时至今日我仍画不出那种上世纪80年代的宣传画独有的光泽。我对汊口印象最深的是一种用废铜烂铁胶鞋底牙膏皮换的麦芽糖,味道很像杭州宋城现打现卖的牛皮糖。我大概每过一两个月才能得到买一块麦芽糖的钱,它因此成了记忆中最美味的糕点。
汊口虽然是一个不大的皖南小集镇,但因为两条重要的线路从集镇中穿过,汊口也就显得比一般的山区集镇多了一些繁华。这两条线路,其中一条是国道205线。国道205线当时是沙子路面,汽车开过,腾起灰黄的烟尘,我们放学时,喜欢在公路边等拖拉机,我们爬拖拉机的水平,可以和铁道游击队相媲美;我们也喜欢看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军人在黑色的柏油漆过的电线柱上修理线路,我常听见木头电线杆被风中的电线扯动,哼着嗡嗡的小调。
公路边汽车站的二层楼房是集镇最高的房子,它的一楼被用来做简易售票处和候车室。车站有屯溪到汊口往返的固定班车,也有从衢州方向过来的客车,因此常聚散着一些扛着上海牌背包、拎着生姜大蒜和辣椒酱旅行的人,候车室里因此长年杂烩着皮革、烂大蒜、腌辣椒、汗脚等种种难闻的味道。出没在那里的人一个个都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样子,他们身上残留的城市的气味旅途的气味使他们成为当地农民羡慕的对象,他们带来的是神秘远方的故事。
离车站不远处,是一个榨油坊,榨油坊的工作方式是极其迷人的,还在离油坊半里路之外,就能够闻到那种勾引人肚子里馋虫的油香味。走进油坊,三四个赤膊的工人喊着悠长而略显凄凉的号子,奔跑着用巨大的油棰撞击厚重的木榨,每一声闷响之后,都能让油榨里的菜籽“不情不愿”地流出油来,简陋的榨油坊因此长期弥漫着菜油的浓香,就连那些屋梁上陈年的蜘蛛网也芳香诱人。我实在弄不懂,那些工人为什么光着膀子还嫌不够,下半截身子也没有裤子,只是在前方的小腹和胸口系了一条小围裙。后来才知道,那个年代,肥皂凭票供应,特别金贵,油坊的工人衣服上都是油腻,没有许多的肥皂来浆洗,只好天天系个小围裙聊以遮体。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描绘这些场景,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个从以阶级斗争为中心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转型的特殊的时代,是怎样让一个普通的乡村集镇成为一个少年生命旅程中不可或缺的驿站的,它不仅定格了我对1982年的印象,也影响到我此后许多年对生活的态度。在我的思想还没有从供销社、中药店、榨油坊里完全走出的时候,1982的初夏,在没有任何预兆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汹涌而来,一群决定了我的理想的年轻人呼啦啦一下子来到了汊口。
这是一群来自徽州师范的毕业生,他们带着青春和浪漫,带着生动与活泼,要到汊口实习一个月。他们实习的地点是汊口小学,离中学不过两百米之遥。于是,这后来的一个月,我的灵魂像是被什么勾走了一样,一有空就到小学去,看这些年轻人是怎样上课的。实习,在我年少的心灵里,就意味着成熟,意味着有工作了,意味着可以脱离许多的枷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每天傍晚,这些年轻人早早吃过晚饭,就坐在供销社走廊的长椅上,无忧无虑地聊天,开心地看走廊下的汊水河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憧憬,写满了幸福,我的心思就不知不觉地依附在他们的身上,我想:初中毕业,我也考师范,然后好好读,然后实习,像他们一样快乐。
后来的一个晚上,天气特别炎热,那天,我因为犯了一个小错误,被老师留下来了,留得很迟很迟。我走出中学大门时,上弦月那朦胧的光已经把大地笼罩得诗意盎然。我呼吸着夏夜独有的清风,听着耳边传来的夏虫的鸣叫,心里想着那些实习的年轻人:在这样一个连青草露珠都是诗歌的夏夜,他们在干什么?我走到了中学和小学途中的唯一的一个拐角处,在这里,汊水河拐了一个弯,又接纳了来自另外一个名字叫源芳的村庄的一条河流,两条河流交汇处,形成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深水潭,读初中的每一年的夏天,我都会和同学偷偷到这里,演绎着裸体沐浴的场景。
我看见水潭边的一株合欢树,它在这个季节开放着那种水红色花朵。水红在民间是种艳情的颜色,这种颜色的花瓣也是粉嫩的艳情味道。这个晚上,我被这样的花香迷醉,血液里乱蹿着莫名其妙的躁动。天哪!我看见了一场水中的舞蹈,看见了我有生以来所看到的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舞蹈:那是徽州师范的几个女实习生,纯净柔和宛如美人笑脸的月光透过合欢树枝叶的缝隙,点点洒在她们姣好的身体上,她们垂着秀丽的长发,在水中忽而沉下,忽而浮起,柔美的身体,平仄、弯曲、滑动、轻颤,掀起一瓣瓣花朵,在淡淡的月光下,竟是那样令人惊艳。“清江水流往东来,终有一日归沧海,夜里得遇桃花开,月色拂动郁孤台。佳人容颜因此白,抚箫更闻鸟语哀。谁见少年轻狂爱,总似山风吹暮霭,吹暮霭……”在我痴痴地遐想中,一个女孩用她曼妙的歌喉,如怨如诉地唱了起来。1982年左右的中国大地到处都飘扬着的是:“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和“豪情胜过长江水,燃得斗志永不退”。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人世间,居然还有女孩唱的“清江水流往东来”这么优美的歌声!一刹那间,我激动、感动、冲动得心尖发痛,第二天,我和我的同学说,我要好好复习,一定要考取师范。
1982年的夏天,我就这样经常性地处在一种窒息的状态。那年的夏天,我真的如愿以偿地考取了徽州师范学校。离开汊口以后,我对夏天就再也没有敏感到头晕窒息的程度,与1982年的夏天相比较,其余的夏天都是盗版的了。工作之后,我多次去过汊口,然而一切都像老照片,只能怀念,无法到达。这些年回汊口,更是意兴阑珊,由于青壮年男女大多外出打工,街头走动的大多是老年、儿童和一些懒散的失地以后无所事事的人;汊口初中只有不到两百个学生了;榨油坊还在,但已经没有系围裙的工人榨油的吆喝,电力机器榨出来的油,就是少了从前的芳香,不再像1982年那样能香破我的鼻子,汽车站还在,等车的人都很淡定,1982年那种每个人眼里都向往着美好明天的渴望已经被务实的市场经济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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