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丽敏项丽敏作家现居黄山回想起来那种气味应该叫做寂
项丽敏
项丽敏，作家，现居黄山
回想起来，那种气味应该叫做“寂”。也可以叫做“童年”。是桃花开得最盛时嗅到那种气味的，但那气味和桃花无关。桃花在河对岸，如火如荼，开满了对岸的河堤。
对岸这边是一座村庄，房屋毗连，有牌坊和祠堂。街道两边依稀留下些店铺的印记。这村庄有一半的房屋是荒废的，断壁残垣间盘踞着乱藤，杂草蔓生，弥散颓寂的气息。即便如此，从一些旧迹上还是能看出以前曾有的气势：精细雕花的门楼，粗大的梁柱，层层递进的院落。
沿河的一排房屋较为完好，住着人家，衣物晾晒在檐下的竹杆上，屋后，靠墙整齐地码放着柴禾垛。
村庄荒废的部分是后来才看到的。我们过桥到这边，最先看到的是沿河的房屋，屋角边上，鸡啄食，猫晒太阳，老人侍弄菜园，一条巷道拾级而上，伸入村内。
本地人把巷道称为“巷弄子”，巷弄子是村庄的出入口，石板台阶，一层一层，十多级的样子。那种可以称之为“寂”的气味，就是在巷弄子里闻到的。
我踏上巷弄子的第一级台阶，鼻尖就触到了一股沉而有力的气味。这气味带着“春阴”的凉润，是久远的，又是新鲜的，是静止的，又是生长的。到巷弄子中间，气味就更明晰了。巷弄子的两边是房屋的外墙，外墙的下半部为石砌，上半部为砖砌，有种古朴的美。一些细草在墙缝里穴居着，好奇地探出挂着花穗的小脑袋；阳光则骑在高高的墙头上，如乡村懵懂的少年。
墙根下和台阶的石缝里细草更多，叶尖毛茸茸，又湿漉漉，戴着水珠的耳环。石板台阶也是湿漉漉的，光滑得能照见人影子。
说不出来这气味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时间在石壁、青草和露水中做了一整夜的梦后，吐纳出来的吧。
这气味是极僻静的地方才有的，就像荒芜岁月的尽头冒出的一眼清泉、一簇绿荫。这气味于我并不陌生，深呼吸几口之后，便将我运送到童年。
在气味里我看到童年的自己，小小的，一个人，长久地蹲在一片鸭跖草当中，摘着鸭跖草碧蓝的花瓣，捡着草地的碎瓷片和青石子，捡满手掌后又将它们撒开。
我的背上是巷弄墙壁投下的影子。很多个午后，我在影子里蹲着，和花草石子玩着游戏，做它们的王，自在安静，又有说不出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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