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丽敏项丽敏省文学院签约作家现居黄山皖南润泽人心的

项丽敏

项丽敏，省文学院签约作家，现居黄山

皖南润泽人心的苍翠之色来自茶园，也来自那绿绸一样覆盖了群山的竹林。竹的繁茂使这方水土看起来总是生机盎然的样子，仿佛什么种子都能在这里找到生根的土壤。成年后被伐下山的竹更是以它的可塑性而潜能无限，以各种器物的形象长久存在于日常生活的细节，陪伴着人的一生。

竹摇篮大约是一个人落地后最早使用的竹制器物。竹摇篮也叫摇窝，由摇篮和摇架两部分组成。摇架是木制的，并列着两个括弧状的脚，上面是凹形的木槽架。制作摇架的木料是有讲究的，得选用上了年头的柏子树或桃树。柏子树含有“百子千孙”的意思；桃树据说能辟邪。

编摇篮的竹子也是要精选的，两年的毛竹韧性最好，时间长的就老了。竹子剖成篾丝前先在石灰水里浸泡一下，为了防止生虫。

编好的摇篮看起来就像一个椭圆形的大箩筐，当然在工艺上要比箩筐精细得多。摇篮放进摇架的木槽后，垫上干爽的稻草、棉垫、尿片，就是平稳而舒适的婴儿床了。

给婴儿置办竹摇篮的事是由外婆来做的，除此，外婆还得在婴儿出生前准备好小棉被、小肚兜、小鞋小袜、小帽子和足够多的尿片。

母亲说我小时候没有睡过竹摇篮，我的外婆在母亲十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来不及给十多年以后出世的外孙女准备这些物什。大我一岁的哥哥倒是睡过竹摇篮——是父亲向邻村人家借来的，一年后那户人家也有了新出生的婴儿，父亲就把竹摇篮送了回去（在乡村的风俗里，借出去的竹摇篮是不能讨回来的，必须由借的人家主动送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婴儿期里没有睡过竹摇篮的缘故，直到八九岁我还有摇篮情结，很羡慕那些睡在竹摇篮里的婴儿——躺在柔软的被子里面，被母亲的双手轻轻摇动着是多么幸福。

于是不上学的时间我总爱泡在村里有新生婴儿的人家，学着大人的样子给摇篮里的婴儿唱摇篮曲，脚踩摇篮弧形的脚一下一下地摇，有时用力过大，把摇篮摇得停不下来，几乎翻倒，摇篮里的婴儿也兴奋得眼睛大睁，滚来滚去，毫无睡意。

有一次果真把竹摇篮给摇翻了，是与几个同我差不多大的野孩子一起干的坏事。我们一窝蜂地拥在村里一户人家堂前，先是逗弄着摇篮里的婴儿，然后轮流给婴儿唱歌、摇摇篮。婴儿的母亲趁我们在的时间赶紧到河里洗尿片去了，等她把尿片洗回来，看见堂前的摇篮已整个翻倒在地上，婴儿被罩在摇篮里，猫一样地哭着，而摇竹摇篮的几个孩子已吓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所幸婴儿的母亲来得及时，那罩在摇篮里的婴儿竟也奇迹般地没有受伤。这以后，大人就不再允许我们这些野孩子摇竹摇篮。

在乡间有一些事是很神秘也很有意思的，比如，当家里没有大人看在婴儿入睡的摇篮边时，就把一只旧的扫把靠在摇篮边上，并尊称这只扫把为“扫把娘娘”。说来也怪，有“扫把娘娘”靠在摇篮边，婴儿睡得果然安稳得很，而若是有不知情的人把扫把拿开，竹摇篮里的婴儿很快就会醒过来大哭，像是被谁扭了耳朵、揪了鼻子一般。

婴儿长到能爬动的时候就不能再睡竹摇篮，会很容易把摇篮弄翻，把自己摔到地上去，即便有“扫把娘娘”看着也毫无作用。这时派上用场的就是站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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