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最后一次走进老街那幢穿枋老屋时我什么也没要单单看中

安庆晚报 2010-08-05 00:50 大字

[摘要]史良高

 

最后一次走进老街那幢穿枋老屋时,我什么也没要,单单看中了摆在阁楼犄角里的一把锈迹斑斑的壶。

这是一把外形近似椭圆的铜壶,高约盈尺,如果不算壶嘴壶把,腰围对心不足六寸。这把看似不起眼的壶,却打开了我遥远的童年记忆:过年了,家乡古镇便笼罩在一片喜庆之中,来我家拜年的人自然络绎不绝。一大早,父亲从楼上取出这把壶,将壶身擦得通红,灌上紫罂里收藏的雪水,燃上上好的栗炭,此时的我,便手执一把蒲扇,左右开弓,风助炉火,似有阵阵婴儿笑声于壶中传出,不一会,一壶茶水便沸腾开来。

某日我心血来潮,操着放大镜对铜壶里里外外进行一番“考证”,意外发现,壶的底部隐隐约约有“太平府”三字,疑是太平天国府邸用物,专门携壶登门请教太平天国研究专家胡寄樵先生,先生予以否认,但肯定至少当属清代器物,值得收藏。后专程去图书馆查阅史料,方知大明年间,地方上废除行省制,设十三布政司和南北两直隶,南直隶辖今江苏、安徽两省。安徽管辖“七府四州”(凤阳府、庐州府、安庆府、太平府、池州府、宁国府、徽州府和徐州、滁州、和州、广德州),至康熙六年,又改为“八府六州”。无论建制“七府”或是“八府”,均少不了太平一府。太平府,领当涂、芜湖、繁昌三县。

如此看来,所谓“太平府”(府治当涂),应是壶的出生地,时间,应为明清时期。那么,它又是如何走进我家门楣的呢?我曾经作过很多揣测,有好几个版本。

版本一,故乡是个滨湖临江的古镇,码头上常年停泊着来来往往的帆船,或货运,或渡人,或捕鱼,而这壶,很适合常年漂泊于水上的船家。譬如,用来烧水沏茶,轻便快捷,防火卫生,用毕之后,置于舱内,红铜的身子,铮亮铮亮的,一件摆设哩!或许,它来自官船,为员外或太太、小姐所用,沏水沐浴,焚香煮茶,也是再好不过的了。或许,是一个贪杯的船工,趁主人不在意,于夜色中从船上“顺”出,在我家店中兑酒喝了,酩酊而归,亦不可知。

版本二,我家老屋曾经是一家茶馆,这东西应该是茶馆的物什,譬如,来了几位戴礼帽的长衫客,举止儒雅,很不一般,小二径直带至楼上,以此壶沏茶,焚以檀香,既与楼下“短衣帮”有所区别,也足见店主的敬意。这壶,后来便随老屋一起改换了门庭。

可我的猜想,最终均遭到父亲的否定。父亲说,这件东西是战乱年代,祖父花一块银元从芜湖码头的地摊上淘来的。祖父是个手艺人,走南闯北,当年曾在南京、芜湖一带修船架屋。因为嗜茶,他从下江淘回这件东西自然情在理中。然而,我总认为,这样的物什应该放在黛玉或宝二爷的房里,让袭人、晴雯、雪雁那样,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环,翘着兰花指,执纨扇,烹茶温酒,伺候着主子赏花作词,抚琴对弈,才是它的绝好去处。若置于我等平民之家,就像王府里的格格嫁错了郎,会枉它一辈子的。

细细端详,这把壶确实是个尤物,壶心为炉,壶身储水,火燃水开,看了,不能不惊叹古人设计之精巧,创意之新奇。它虽然一无名家款识,二无宫廷纹饰,但绝对是民间茶具中的一绝。

有朋自远方来,对它赞叹不绝,说选个雪天,荡一叶扁舟,用此壶沏上香茗,凭舷赏雪,品茶论诗,该是多么一件惬意的事啊!我说,打住。凡世间物什,一旦成了古董,就不能用了,充其量,只能置于案几做个摆设,譬如你我。言毕,二人抚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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