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岑氏家族了不起 引领百色风骚数百年（中） □本报记者 陆照德
王阳明攥写的《泗城土府世系考》就刻在凌云县泗城镇五指山这面崖壁上。□杨通站 摄
上期讲到，广西岑氏家族祖先岑仲淑在宋朝时南下征侬智高“叛乱”，功高留守广西，成为世袭土司后，分封子弟到百色各地当小土司，世袭数百年。（详见本报7月18日3版）
数百年间，岑氏家族在百色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岑氏”这棵大树在历史更迭中，又遭遇了怎样的风云变幻呢？
岑氏兄弟父子争权自相残杀
当年因功留守广西的岑氏家族始祖岑仲淑可能想不到，自己的后人会因权力争夺而父子兄弟相残，其中既有暗室阴谋的烛影斧声，也有政治手段乃至发动战争。
岑氏家族祸起萧墙相互争斗，方志记载颇多，其中以田州土知府岑猛的遭遇最为典型。岑猛是田州第10代土知府（按《镇安府志》从岑雄算起），他的父亲岑溥也是田州知府，岑氏家族到了岑溥这一代，权力争夺已是白热化状态。明成化十六年（1480年），岑溥的手下——土目黄明竟然蒸杀了岑溥的祖母，还想杀岑溥，岑溥出走思恩避难，思恩府知府岑钦接待了这位同宗知府，并帮岑溥杀了黄明及其族属，给岑溥出了口气。谁知到了明朝弘治三年（1490年），岑钦又率兵杀进田州，岑溥与泗城知州岑应联合分兵据守，两年后，广西都御使秦紘奉诏纠集贵州湖广兵马围剿岑钦，岑应借机逮住了岑钦，却不知何故，岑钦反把岑应父子杀了，还夺了泗城兵马指挥权，抗拒秦紘的中央军。这时，岑应的弟弟岑接假装派兵送岑钦回田州，趁机把岑钦父子也干掉了，岑接给父兄报仇雪恨，袭了泗城土知州，岑溥也回田阳继续当田州土知府。
这兄弟争权争利的事刚过没几年，岑溥的家中又出事了。明弘治十二年（1499年），岑溥被长子岑猇杀了。原来，岑溥有三个儿子，分别为猇、狮、猛，岑溥觉得小儿子岑猛特像自己，就想传位给他，岑猇对此很不满。恰好朝廷要征兵，岑溥指挥战舰在右江上练兵，且睡在船上，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失宠的岑猇派手下梁桥持利刃、乘小舟摸进岑溥的寝室外，岑溥练兵累了正熟睡，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梁桥对岑溥的侍婢们说：“你们想嫁个好丈夫么？”侍婢们不知何意？笑问梁桥。梁桥说：“小主人（指岑猇）让我办大事，你们别出声，事成之后，会让你们都嫁帅哥（汝若噤声当酬以美丈夫），不然，就杀掉你们。”
侍婢们当然不敢出声，梁桥就进入寝室中把岑溥杀了。天亮后，岑溥的母亲抓住侍婢们拷问，得知内情，老太太就派人把长孙岑猇与梁桥抓来宰了。
这时，岑猛才4岁，老祖母带着他去奏请袭职。回到南宁，负责护卫的黄骥与前来迎接李蛮为争权，又玩弄手段，最后黄骥请思恩府知府岑浚派兵护卫，送岑猛回田州，但这位老兄却想以此要挟岑猛分给他6个甲（相当于今乡镇级别），后来折腾了一番，朝廷出面才把岑猛送进田州袭职。岑浚却因失去6个甲的地盘以及失去对岑猛的控制，怀恨在心，勾结泗城岑接、东兰韦祖鋐等出兵数万两次打进田州城，岑猛两次都仓皇出逃，岑浚还死追不放，最后朝廷得知内情，派兵诛了岑浚，这事才告一段落。
在争权夺利的相互厮杀中成长起来的岑猛，可想而知他内心留下几多阴影，虽然我们后人无法给岑猛做心理健康鉴定，但岑猛长大后，养兵数万，穷兵黩武，发动一系列针对泗城、龙州、镇安等周边州府（思恩已“改土归流”）的复仇、抢地盘战争，则可以佐证。
嘉靖四至五年（1525~1526年）间，明朝廷以岑猛有谋反之心，调集兵力准备征伐穷兵黩武的岑猛。岑猛上奏代提督姚镆，姚镆知道岑猛只是报仇雪恨，并无谋反之心，就按兵不动，谁知，巡按谢汝仪不同意（因为跟朝廷说岑猛谋反的，谢汝仪是首倡者之一），还诬陷姚镆的儿子收了岑猛的黄金万两，还拿出有模有样的书面证据，准备上奏朝廷。姚镆怕了，就发兵8万分五路进攻田州府。岑猛兵败逃往归顺州（治所在今靖西旧州），想投靠岳父——归顺州知州岑璋，岑璋因为岑猛常年对她女儿岑花（后世称为“瓦氏夫人”）不好，对女婿不满，加之明朝军队派岑璋的老朋友赵臣来陈说利害，岑璋遂用计引诱、毒杀女婿岑猛，割了脑袋连着府印送到提督府。.
明朝“一哥”来百色平乱
岑猛死了，死在岳父大人岑璋的毒酒里，但整个百色却并未因此而安宁，直到明朝“一哥”——著名哲学家、军事家、心学创始人王阳明（1472~1529年）来到广西平乱，才算摆平了局面。
原来，岑猛死后的第二年，姚镆不听沈希仪劝告，上书朝廷陈述“善后七事”，改田州府为流官（废除世袭土官，改用流官治理地方，简称“改土归流”），并让参将张经率兵1万守田州。
这时候，田州岑氏已经世袭土官几百年，在地方得人心，尤其是岑猛的党羽，一听朝廷对田州“改土归流”，触动他们的利益，还派兵驻守，就决心实施兵谏。首先发难的是卢苏、王受两个土目。这两人当年三月就派人四处散布谣言，说岑猛没死，已经借交趾（今越南一部分）兵20万，准备杀到田州府。田州民众世受田州岑氏土司恩泽，对征战四方长了田州志气的岑猛有好感，对谣言深信不疑，竟然一呼百应，城里做内应的打开城门。张经力战不支，突围而逃。田州受卢苏团伙控制，卢苏假装接受朝廷招抚，并派人去迎接流官知府王熊兆来就任，却让他的伙伴王受派劲旅攻打思恩府，把知府吴期英（岑浚被杀后，思恩府已“改土归流”，吴是流官）抓了起来，过不久又放了吴期英，并表示愿意受朝廷招抚……其实从卢苏、王受的举动来看，并没有谋反意图，他们不过反对“改土归流”罢了。但大明朝廷又不是菜市场，给你随便讨价还价，姚镆依旧调集各路兵马，想灭了卢苏、王受团伙。仗打来打去，没见分晓，广西东面的大藤峡瑶民又暴乱，闹得很凶。
打仗是要花大把银子的，朝廷见姚镆摆不平广西局面，只好起用哲学家、军事家——大名鼎鼎的明朝“一哥”王阳明。
嘉靖六年（1527年），王阳明官复原职——南京兵部尚书，率兵来南宁帮姚镆平定局面。王阳明了解民情，审时度势，来广西路上就上疏朝廷陈述“用兵之非”，他认为当时对田州实施“一刀切”的“改土归流”不合适，应该用地方力量（土司）作为祖国南疆屏障，省钱省力。朝廷开会讨论后采纳王阳明的意见，卢苏、王受听了“大喜”，就率众接受王阳明招抚。王阳明凑请朝廷，把田州府割裂，设置流官，并在原田州府辖区设州（比府低一级），让岑猛的次子岑邦相“掌州事”，并设19个巡检司，让卢苏、王受等土目任“司长”，扰乱数年的卢、王之乱，就此摆平。
记者调查获悉，相传王阳明到田州平乱，曾考订岑氏土司世系，撰写短短500余字的《泗城土府世系考》（清雍正三年，由陈梦雷、蒋廷锡主持编成的《古今图书集成》有载），刻在凌云县城五指山崖壁上，至今犹存。
有意思的是，王阳明与岑仲淑都是浙江余姚人，算是老乡，只不过相隔了数百年，岑仲淑泉下有知，大概也想不到几百年后子孙争权夺利的乱局，得让这位几百年后的老乡来帮摆平吧？
瓦氏夫人率六千俍兵远征抗倭
瓦氏夫人（1496年~1555年），小名阿花，归顺直隶州（今广西靖西县旧州村）土官岑璋之女。据说她自幼聪明好学，饱读诗书，文武双全，还懂兵法。
长大后，岑花按照壮族土司时代官族与官族通婚，以及壮族婚姻不避同姓的习俗，嫁给年龄相仿的田州（治所在今田阳）土官岑猛为妻，为避免称呼混乱，按“花”的谐音改称为“瓦氏”，就是现在大家习惯叫的“瓦氏夫人”。
如前文所述，瓦氏夫人的丈夫岑猛被指控叛乱，遭朝廷讨伐，父亲不得已毒死女婿。瓦氏夫人遭逢如此大的变故，作为一个时年31岁的女人，她的内心有多痛苦难受，我们也不得而知。地方志及岑氏族谱只记载她如何抚养年幼的孙子岑芝长大成人，并代理岑芝主政田州。瓦氏夫人一边处理政务，安定社会秩序，劝农桑，办教育，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一边教育孙子，让孙子感恩朝廷，不要因父亲与爷爷的事记仇，走上他们的老路。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才20出头的岑芝被朝廷征调到海南岛镇压黎族起义，战死于海南。瓦氏夫人依然坚强活着，负担起抚育曾孙岑大寿、岑大禄的责任。
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倭寇侵扰东南沿海的江、浙一带，朝廷调集全国兵马上前线杀倭寇。当时，曾在田州被俍兵（壮族子弟组成的土司武装）杀得落荒而逃的参将张经，已经当了兵部尚书、总督东南国务大臣，他知道广西壮族子弟能打仗，就征调俍兵及少数民族的武装前往东南沿海抗倭，在金山卫（今上海金山区金山卫境）一役，瓦氏夫人率俍兵杀败进犯倭寇，鼓舞了明朝军队的志气。四月二十日，倭寇四千多人进犯嘉兴，瓦氏夫人又一马当先，与友军并肩作战，杀败倭寇……俍兵连连告捷，大大鼓舞了沿海人民的斗志。据说江浙沿海一带还有“花瓦家，能杀倭”的民谣传颂。
可惜，几个月后，张经被奸相严嵩害死，国难当头，朝廷却窝里斗，瓦氏夫人愤而患病，就告假还乡。于七月初班师回田州，田州人民舞狮子欢迎瓦氏夫人凯旋归来，瓦氏夫人祭告家庙，慰问战死俍兵家属，第二年病逝，享年59岁，被朝廷追封为“淑人”，葬于州城太婆地。
世传，瓦氏夫人有“瓦氏双刀”、“瓦氏阵法”传世，至今还有遗迹。
历史的车轮永远在转动，碾碎了世间的爱恨情仇，也碾碎了岑氏家族的世袭土司格局。下一期，我们再继续关注岑氏家族的历史命运——改土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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