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的映山红

□ 余毛毛

“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若要盼得红军来\岭上开遍映山红”，大家听到这里，就会想到映山红在春天里明艳、热烈、漫山遍野的样子；映山红在春天里开放，这几乎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也一直这么想。我算是关注映山红的人了，每年春天，如果出去游玩，都要问一问当地人，这地方有没有映山红，如果有，那肯定会去找去看；我们这一带的大江南北，只要是有映山红的地方，我都去过。有一年春天，我还特意住到大别山区的一个度假村，就是因为那个度假村把全县所有品种的映山红全给集中到一起，那儿有一个不小的映山红园。然而，这一切都是在春天里进行。

今年的秋天，随了朋友到“中国十大最美乡村”之一的岳西县水贩村，回来后写了篇文章，主要是写水畈田间地头的花，我提到了矢车菊、扁豆花、茶花、鸡冠花、太阳花、丹桂……写好后，却不知为什么，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缺少了什么，但一下子也想不出原因。有天早晨，一觉醒来，忽然想到原来我的思路一下子钻到水贩的田间地头去了，我忘了一种花，而那种花并不长在田间地头，而是长在陡峭的、人无法爬上去的山坡上，那就是映山红。那时已是黄昏，又是阴天，人又多，我正和别人吹牛起劲，是摄影家老陈发现了的，他叫我看，说是映山红，他的说法也得到了当地朋友的印证，我当时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看，叫他拍下来，他手上的相机价值好几万，他说：“没法拍，拍出来也没意思。”我又抬头看了看，只见深沉暗绿的小树林中有一丛红，看不清花朵的样子，但那姿态，的确是我熟悉的映山红。回到农家乐就喝酒，喝完酒就呼呼大睡，这事竟没有多想。

今天，我又想起了那丛在幽暗中独自开放的映山红，才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生命里的重大秘密，那就是映山红遵循于季节的节奏但并不拘泥于季节的节奏。春天里，它们成片成带地开，能把一座普通的山渲染、照耀得华丽而热闹；但在秋天里，如果它们察觉到能够开放、能够美丽的气息，它们也能毫不犹豫地立马绽放；不从众、不瞻前顾后、不想来想去，那怕就是一枝，那怕只是一丛，只要能开放，只要能美丽，就不顾一切地开。华裔法国著名作家、法兰西院士程抱一说世上没有一朵花不是竭尽全力开放的，世上也没有一种力量能阻止一朵花的开放，因为它们有一种强烈而纯粹的生命意志。这时候，我倒要为我们人类感到悲哀了，顶着个万物之灵长的帽子，但却懒惰、胆怯、患得患失、因循苟且，世上人有几个是像世上花那样生活的呢？

我怀念那丛幽暗中的秋天里的映山红。问自己：世上人为什么不能像世上花那样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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