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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中的感念

安庆晚报 2011-01-27 23:32 大字

[摘要]丁杰成

 

今年的冬天非常冷,四九的最后一天,天空飘着雪花,我走在上班的路上,凛冽的风吹在脸上,有针扎的痛楚。然而,让我从心底感觉寒冷的,还是那无法让我接受的噩耗———我亲爱的老姑,就在这一天永远离开了我们。

老姑是我父亲的妹妹,今年八十四岁。在祖母的四个儿女中,她排行第三,是最小的女儿。老姑刚出生的时候,家道还比较殷实,那时候,曾祖父在外教私塾,祖母在家开染坊,家里还有几亩薄田,这在当时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至老姑姗姗学步,家道开始衰败,先是曾祖父曾祖母相继去世,接着祖父又英年早逝。一年时间内,三副棺材出了门。祖母是大家闺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人处事不让须眉,为了体面地安葬曾祖父、曾祖母和祖父,她变卖了家里绝大部分田产。那几年年成不好,兵荒马乱,祖母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度日如年,无奈只好把老姑送给独秀山北麓一户刘姓人家做童养媳。

老姑是被别人用稻箩挑着几十里的小路去做童养媳的。临出家门前,祖母把老姑的几件洗换衣服和自己的唯一一件绸面棉袄放进了稻箩,泣不成声。老姑懵懂无知,木然地让大人摆布,不哭不闹,也许就是从这时候,老姑开始了她一生逆来顺受的生活。

刘家是小户人家,像旧社会许多贫苦人家一样,害怕孩子大了娶不上媳妇而导致不能传宗接代,于是就抱养了我老姑做童养媳。我曾问过老姑,童养媳的日子真的像书中写的戏里唱的那样如黄连一样苦吗?老姑悲戚地说,童养媳的日子,确实像黄连一样苦。她很小就帮着家里做家务,由于个子比锅台矮就站在板凳上洗碗,挎着大篮子打猪菜,戴着破斗笠放牛;只能坐在灶门口或者门槛上吃饭,吃的大多是残汤剩羹而且只有半饱;夏天床少人多天气热,只能睡在板凳上饱受蚊虫叮咬……

老姑还告诉我,姑父猝然去世后的日子,简直比黄连还要苦三分。姑父去世那一年,老姑还不到三十岁,两女一男,大女十二岁,最小的儿子才二岁。饥荒的年月,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为了养活孩子,老姑拖着羸弱的身体,像男人一样披星戴月地干活。孩子稍稍大了点,她就步行近百里,到望江县的大彰湖摘棉花、拾大麦和绿豆,个中辛酸一言难尽。夜深人静,老姑望着窗外的残月,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儿女,内心一点也不觉得孤寂,她坚信,黑暗是暂时的,天总有亮的时候……

由于老姑的贞洁贤淑、宽厚仁慈和对子女的爱护与管教,尽管家境贫寒,三个孩子还是顺利地成了家,开始了新生活。这时候,老姑却老了。

老了的老姑是无私的。她没有乞求儿女的回报,而是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八十多岁了还种油菜、插山芋,背着柴箩到南山扒松叶。每年正月我们弟兄去给她拜年,为她那少得几乎是象征性的赡养费鸣不平时,她总是慈祥地笑着说,够吃就行了。

老了的老姑是宽容的。当儿子推到平房盖起楼房时,她把自己的衣物收拾好搬到楼房隔壁的脚屋。当儿媳为了做饭方便需要脚屋做柴房时,她又默默无语地搬到稍微改造过的牛栏屋。牛栏屋低矮黑暗,我伸手都能摸到屋上的亮瓦,四周全是厕所和猪圈,臭气熏人。面对这样的环境,老姑没有一丝怨言,当着我们面还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说这里安静很好。其实,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那是老姑怕我们伤心而宽慰我们。前几年,牛栏屋墙壁发裂,摇摇欲坠,庄子里有正义感的人帮老姑搬回了脚屋。老姑是在脚屋里走完她八十四年人生历程的。

雪越下越大,雪花越来越多。我敬爱的老姑,就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中升腾到了天堂。

老姑,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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