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痴父亲
父亲小时候特别感兴趣的就是连环画,朋友中凡是有书者,必被他借去慢慢品味。父亲曾说第一本有印象的书是《黄粱一梦》,带有形象生动的插画使他从孩提时便有了“发奋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的狂热情怀。“文革”刚结束,父亲在乡文化站工作,那时工资才500元一年,条件也颇为艰苦。然而,正是经历这21年,造就了父亲的嗜书成性。
当过教师,服过兵役。1976年退役回家便学着爷爷操着烟杆,熏着老黄烟,还养成了拿着紫砂壶泡浓茶的习惯,对着壶嘴就啄饮一番,飘飘然也,仿佛哪根神经被刺激了顿显精神,继续啃着手中的破书。“我在不同的人生中恣情泅渡,一层又一层的蜕壳。有时遍体生凉,有时五脏俱焚,有时竟伏案痛哭”,舒婷将父亲那代“书痴”的境况概括得淋漓尽致。清晰记得父亲的牙根和手指都焦黄黝黑——烟熏道行已经很深了。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想提高自己的修养,从诗词读起,父亲如是说。“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体现了刘邦帝王般的拯世济民之志;“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雕饰了李清照婉约的伤春惜春之景。“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表达了辛弃疾豪放的忧国忧民之情怀。体味古代士人的入世情怀,使自己能穿越时空,分享其点滴,甚是痛快!
偏爱斜倚床头,唯有听见树叶唰唰之声响的静谧,父亲被书中人物一点一点的侵蚀。然而,对各种书的好奇也使父亲付出了严重的代价。1980年,父亲得到了一本书名为《一只绣花鞋》,还是手抄本,纸张布满了黄色水渍,仅仅只有十几页。显然这本书被私下传了很久,书的内容讲的是敌方特务想炸长江大桥等事件。同时这年,父亲写了入党申请书,因为只有先入党才能转干,才有机会调到县城;之后在召开党支部大会时,父亲被检举以私下偷看《一只绣花鞋》的罪名(当时这本书被列为禁书),直接被拒为党门之外。父亲清楚记得那次被检举的人很多,当然这对父亲的事业发展很不利,但是正因于此,父亲慢慢接受平淡的生活,只偶尔叹惜也许是党对他的考验吧。
之后,父亲就一直在乡文化站工作,十分热爱书法,练了十几年的毛笔字,于是,整个乡镇的宣传语都是父亲在写,甚至对联以及“奠”字村民都会找我父亲来写。就这样勤勤恳恳的工作,闲暇之余,也不忘闻书之清香,品书之精华,古今中外的名著绝不放过。所谓“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父亲也经常向报社、杂志社投稿,以博得低微的收入。那时的文化工作者工资很低,家庭的收入大部分是依靠我母亲从商盈利的。那时候家人都规劝父亲辞去工作帮母亲经营店铺,但是执着的父亲一直酷爱与文字打交道,以致于我母亲承担了更多的家庭责任。时隔15年,父亲再次写了份入党申请书,词语铿锵,立场坚定。通过这些年艰苦奋斗的表现,赢得了党组织的信任,入党后就被转为干部,紧接着两年,又被调到县文化局,转为公务员。苦心励志20余载,是他书房那一整柜子的书鼓励着父亲,让他坚持下去,才让他走出了农村,正是验证了“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
2011年10月,在办完我姐的婚事后,父亲发现自己身体欠佳,背部经常疼痛,去医院检查拍了CT,发现肺部有个阴影,直到化验单出来时候,我分明看见“有癌细胞”几个字,此刻,仿佛晴天霹雳一番,我母亲也差点晕倒过去。
父亲哽咽着回到家中,到书房一览,怀旧之情油然而生。每本书的来历都有故事,被父亲保存得完好无损。偏激的父亲端了个铁盆,摁下打火机,将书放在盆里开始烧了起来……这时我闻到焦味便赶忙上来做父亲的思想工作,不断安稳父亲的情绪。父亲继续翻着他的书柜,一眼掠去,余华的《活着》,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罗曼罗兰的《名人传》与《约翰克里斯多夫》,傅雷的《傅雷家书》挤在一起,这些经典的励志书籍,曾不断鼓舞着父亲前进,陪伴我们家人走过艰难的岁月,父亲轻轻地摸着这些书竟痛哭起来。
我们也不断鼓舞父亲说肺癌并不可怕,已经戒烟的父亲也一直在积极的治疗……“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每当父亲化疗后身体极度不舒服时,仍会抱着以前的书,读以慰藉,直到疲惫不已,才能入眠。刘向说“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而父亲却道“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治痛”。
转眼,又是一年父亲节,父亲已经逝去两年多,用书祭奠了他的人生,父亲执法十余载,许多做人的道理深刻烙印在我身上,而我仿佛现在传承了父亲的衣钵。作为父亲的我也将父亲的爱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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