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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不好也不坏

合肥晚报 2016-06-12 14:31 大字

翠姨的马车不见了,时代的车轮将纸上的好女人和人间的坏女人一起带走一去不返,然而让人遗憾的是,“好”与“坏”这套悲催的评价体系却继续存活了很多年。

我记得一个“坏女人”写“好女人”的故事。

“我有一个姨,和我的堂哥哥像是恋爱了。”

曾被多少人视为离经叛道的萧红,在她的最后一部作品《小城三月》中,用温热而悲切的笔触刻画了一个顺应天命、终生未能迈过“像是”两个字的北国少女“翠姨”。那种残酷的鲜明力透纸背,翠姨的热望,在那些优美的句子里生发、燃烧,又绝望地寂灭,和她美丽的生命一起,不为人知地消失。而“坏女人”在异乡病榻上写作时,或许也带有自怜——即使如她一般用生命去奔逃,结局也不过是风雨飘摇中一朵伤残的花,甚至有人会说,她孤身一人客死他乡也是活该。

翠姨的马车不见了,时代的车轮将纸上的好女人和人间的坏女人一起带走一去不返,然而让人遗憾的是,“好”与“坏”这套悲催的评价体系却继续存活了很多年。

出身卑微但以人格魅力争取幸福的简·爱是“好”的,背后的讽刺无人在意——当时的女作家自己尚需借助男性化笔名来抵御批评者的声浪。用借来的项链博取虚荣的小公务员妻子玛蒂尔德是“坏”的,所以她为还债节衣缩食的十年辛劳也可以被忽略。

在开往芝加哥的火车上,怀揣梦想并幻想着衣锦还乡的嘉莉妹妹是“好”的,在欲望都市里,为向上“攀登”一步步沉沦的女明星嘉莉是“坏的”。女性在梦想与现实夹击下的矛盾与抉择,所有的心理演变,明明关联着复杂的社会历史因素,却常常被看官简单粗暴地指向个人道德。

一直到新的评价体系应运而生——成或败。当翠姨的梦想,进新式学堂,谈自由恋爱,都已是稳稳的现实,当社会与经济的变革让人目不暇接,“女强人”取代了“好女人”受到追捧。事业成功的“女强人”一度以霸屏的姿态出现在影视作品中,让人津津乐道,又望而生畏。在以成败论英雄的考核体系中,“女强人”和“铁娘子”们失败不起,软弱不起,哭不起也笑不起,和失败者“少女小渔”们一样,她们都是寂寞的。

但总会有对的人出现在门外,将这寂寞驱赶。在2016年的小说《女不强大天不容》里,两位女性作者六六和九枚玉便不是要讲一个中国式“女强人”的故事。女主人公“郑雨晴”其实一点不强大,她所有的历练都是时代与机遇赋予,每当新的挑战来临时,她的第一反应往往是逃避,还经常面临工作与家庭的一团乱麻,但一旦选择了去担当,即使负重也要砥砺前行。对我来说,郑雨晴最有魅力的时刻不是报道地沟油的匹夫之勇,而是当天降大任时,她出人意料地重用从前的“对头”,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位置的财富”;她的师傅刘素英在面对行业危机时,自己伸手将职场天花板挑落,不恋往日辉煌,要将自己“好好刷新刷新,筹划筹划”,也让人万分着迷。

女人并不生而聪慧,但能够随着跌跌撞撞增长智慧;女人也并不总是风华正茂,但对永远青春的世界可以保持婴儿般的好奇心。

我从她们身上看到的,不是好与坏,没有成与败,是喷薄而出的自我价值。刘素英、郑雨晴、陈思云和右右们,这些平行而立的女性,其实也连出了一条时代的纵贯线。在你我身处的这个时代,能够恪守良知而从“心”选择自己的人生,是女性价值的最高体现,对于职业和情感皆如是。

最懂女人心的徐克在电影《女人不坏》中赋予女性一件秘密武器——费洛蒙,只要把它装在身上,便能让异性趋之若鹜。而在《女不强大天不容》中,汹涌流动着这样的情感启示——价值是最靠谱的费洛蒙。郑雨晴和吕方成的青春初恋、中年危机,和高飞的惺惺相惜,直到最后愿意和小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凭本事争取幸福,皆因价值曲线的跌宕起伏。某部当红精英剧提出“智商相同的人才能在一起玩”,但聪明人并不一定比笨人更有价值,所以《女不强大天不容》说的是,价值相同的人,才有可能谈情说爱,才有可能做朋友,或共谋一事。友谊的小船翻了,绝非因为某张合影你比我好看,而是因为彼此的价值失衡了。 

任何行业的兴衰,都决定于社会的转型与科技的革命,没有谁是被捧红或者唱衰。在纸媒最艰难的转型期,如若郑雨晴们选择留下,坚守的日子会因情怀而闪亮;如果她们带着在纸媒淬炼出来的价值转战他方,亦是纸媒的荣光。

同名电视剧定档5月的最后一天首播,纵然今时今日,朋友圈里仍是一片“女性启蒙”的欢呼。作者九枚玉说,那是波伏娃的时代已经解决的问题,再提好羞。是的,女人的月份牌,用了一个世纪从三月翻到了五月,六月雨季最宜酝酿一场盛大发酵,而女性真正的收获季节,远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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