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矿石收音机开始

哈本厚

上世纪60年代初，我家住大马路庆安里，那儿的居民多殷实之家，一条胡同约有30户人家，但顶多能拥有一两台收音机。幸运的是，我住的那个大院里，南屋家就有一台收音机。每当周日下午4时，电台播放少儿节目时，我就拿个小板凳，坐在人家窗外听，听入了迷，天空飘起雪花或毛毛雨也全然不觉。

那时，我在烟台一中读初中。有一天下课后，一个同学在教室外向我招手，走近一看，他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瓶塞子”，说：“我让你见识一下你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他把那个白塞子一下子塞进我耳朵里：“别动，仔细听！”

我一下子愣住了：那塞子竟会唱歌！而后是一个女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我又惊又喜：“这是个什么玩艺儿，又会唱歌又会说活？就是断断续续的。”

他告诉我，这叫矿石收音机，听广播用的，白色的叫耳塞。他又从手中拿出一个指头大的圆柱形玻璃瓶，瓶外有一个钮，与瓶内的一个金属柄相连接，金属柄的前端有一根比头发还细的金属线，金属线的另一端与一块绿豆大的石头相接触——这就是矿石，是个半导体，调节瓶外小钮，找到细丝与矿石之间最佳接触点，声音便清晰，否则无声或嘈杂。

看我似懂非懂，他又说，咱们家都没有收音机，想听歌、听故事都要厚着脸皮到邻居家，如今架上天线、地线，用上这个就行。一个耳塞5角钱，一块矿石5角钱，天线、地线自己找，1元钱就可自造一部矿石收音机。再穷也能买得起！

“这是谁教你的？”我充满好奇。“学校有个课外无线电小组，有老师讲课，是他们告诉我的，将来有机会，咱们都可能进那个小组。”

我一下子想起一件事：那天晚上我在大马路看见有人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他翻身上车时，车辐条上的灯亮了，而车把上挂的小匣子竟唱起歌来。戏匣子能挂在车把上满街跑，不用插电就能响，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打听明白了：全是日本货。那人有海外关系，亲戚捎来的。

我把这事跟我同学一说，他连连摇头：“这玩艺儿不光日本有，咱中国也能造，咱学校里无线电小组高中班的学生都在研究制作这个，这叫半导体收音机，半导体是当今全世界都在研究的东西，咱中国一点儿也不落后，只是眼前是国家困难时期，咱没钱自然买不起，将来日子好了，咱都会有！”

可惜，初中物理课不讲半导体。一连几个周，我有空就往学校图书馆跑，终于在科普杂志《科学大众》上找到了一点粗浅的介绍，搞懂了半导体的基础知识。于是，我拉上弟弟一块，想说服爸爸出点钱，买点半导体元件，自己动手组装收音机。想不到，一向抠门的爸爸一口答应了，还说他也早有这个想法。

就这样，用了不足10元钱，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组装成功。我们在屋顶架起十余米长的天线，又在窗外深深地埋下一根地线，从手电筒里换下的旧电池也派上了用场。从此，我再也不需要待在人家窗外听广播了。

若干年后，我结婚时桌上的四管半导体收音机，也是我亲手制作的，用了不足20元钱：二极管、三极管是广播器材厂买的，磁棒上的线圈是自己绕制的，外壳是在委托行里买的，调谐的旋钮是用朋友家的中华牙膏盖子制成的……东拼西凑，这台“吃百家饭”的收音机浸透着我的汗水与心血，每当听它播新闻时，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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