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甘蔗(外一篇)

今日宣州 2020-06-01 00:46 大字

●黄廷洪

从我六七岁时候起,父亲就开始种甘蔗。甘蔗地是我们家老屋废墟开辟出来的园子。“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三十岁的父亲为了活命,曾经逃往景德镇瓷窑场挑窑泥。后来回家,已经妻离子散,老屋也早已倒闭。重新组成家庭以后,父亲将这片屋基开辟成菜园。

记得每年二三月间,父亲从湾沚买回来几大捆甘蔗。我们兄妹几个望着那又长又壮的甘蔗,想吃。父亲从我们贪婪的目光里知道我们的心思,但甘蔗毕竟是买了做种的,他不能满足我们那贪婪的眼神,将甘蔗断成一截一截,在每个节点涂上煤油防虫咬,然后排在整好的地垄里,盖上塑料薄膜。几场春雨之后,天渐渐暖和起来,过了清明,甘蔗苗长出来,就该移苗栽培了。栽到地里的甘蔗苗渐渐长高,过不了多久,园子里的一大片绿色便像一大片斑茅草,微风一吹,沙沙作响。

甘蔗的生长期很长,从三月初栽下地到霜降后收获,几乎要经历整个春夏秋冬四季。这期间,父亲除了在生产队劳动,大部分时间都在甘蔗地里忙碌着——锄草,松土,灌溉,盼望着到了初冬甘蔗收上来以后,能卖点钱给我们兄妹们筹点学费。盛夏时节,甘蔗地缺水,父亲从水塘里挑水,一同浇到甘蔗地里的,还有他的汗珠子。

北雁南飞之际,父亲精心伺候了大半年的甘蔗该收获了,那是我们家忙碌的日子。父亲在园子里挖甘蔗,我们兄妹几个把甘蔗从园子里扛回来。接下来,收获的甘蔗就该卖了。父亲去宣城卖甘蔗每次都要带着我,那大都是午夜刚过,我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母亲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叫起来,我们父子俩吃点东西就上了路。父亲拉着板车,板车上装着甘蔗,我坐在甘蔗上面。天幕上挂着寒星和弯月,从我家到宣城三十华里,在我童年的想象中,那已经是很远的地方了。

那时候的马路弯弯曲曲,而且有许多陡坡。父亲拉着甘蔗和我,上坡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我要下来给他推车,他不让。三十里的路程走过来,一般是到了黄泥巴坎子的时候,天才大亮。早晨的宣城街上,飘荡着一股特有的气息,那是蒸包子、炸油条的店铺里传出来的。

中午,父亲买两个大馍给我当午饭,他自己嚼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每次都是这样。到了午后,甘蔗卖完了,我坐在板车上,父亲拉着我回家,到家的时候该是上灯火了。母亲做好了饭菜,父亲从打了补丁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卖甘蔗的钱,在灯下清点着,一年的辛苦劳累换成了那些零碎的钞票,父亲的满足溢于言表。

收获的甘蔗一般当年卖不完,得挖个地窖藏起来,来年开春以后再卖。父亲在门口的坎子上挖了一个地窖,将甘蔗放进窖里。但他不知道,要让甘蔗在地窖里保鲜过冬,也是很有讲究的:地窖的大小容量,地窖里的温度、湿度,以及通风状况,都要恰到好处,才能保证到了第二年打开地窖以后甘蔗不会变质。许多次,父亲满怀期盼地打开地窖,里面温度太高,含有水分的甘蔗烧坏了,绿油油的甘蔗早已变质,变得黑红黑红的,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糟味。看着父亲头年冬天窖藏的希望换来的却是沮丧与失望,我们也觉得心里难受。

母亲不止一次地劝父亲别再种甘蔗了,父亲固执得很。这样一来,每年春天打开地窖的时候,都是胆战心惊。甘蔗坏了,垂头丧气;甘蔗没坏,喜气洋洋。时间长了,就摸索出了窖藏甘蔗的许多经验,后来,冬天窖藏的甘蔗到了春天挖出来,就很少有坏的了。春节期间,乡下到处唱戏。父亲一边看戏,一边卖甘蔗,在他看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老了,腰开始佝偻,脸上的皱纹多了起来,起早摸黑种甘蔗、冬天春天卖甘蔗的“老本行"一直不肯丢弃。这时候,我们兄妹们都已经成家,劝说老人,日子渐渐地好了,虽然都谈不上富裕,却再也不指望他卖甘蔗的零钱了。父亲依然我行我素,每年都要在园子里种甘蔗。他种了几十年甘蔗,却并不知道种甘蔗的地也是要轮作的,年年种,长出来的甘蔗反而一年比一年小。

那年,父亲做完了八十大寿,我们再也不准他种甘蔗了。不种甘蔗的父亲不久就得了病,这一病就没有好转,直到三年以后离开了我们。乡下有句俗话:“倒吃甘蔗节节甜",用这句话可以形容我们这个时代,也可以形容我们的生活。甘蔗梢子是苦涩的,杆子是甜蜜的。我的种甘蔗的农民父亲,一生也像一根甘蔗,但甜的日子少,苦的日子多——他把甜的那一截给了我们儿女,留给自己的却是苦和涩……

书房轶事

曾经有过几个书架,说起来寒酸得可笑,有的是竹子做的,有的是几块木板钉起来的,放不了几本书,更多的书只能屈居在麻袋和编织袋里,或者干脆散乱地堆放在墙旮旯里。

买了新房子以后,多年来一直盼望有个宽敞明亮的书房终于成了现实。装修完毕,一排高大的书架成了书房的主角,再配上一台电脑,一张单人小床,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读书写作的空间了。要做的一件重要事情,就是将多年积攒的一些书籍擦去灰尘,分门别类排列在书架上。

那些书,有的读过,有的没有读过;有的读了好几遍,有的只不过随便翻翻而已;有的是自己掏钱买的,有的是别人送的,还有一些是从公家揩油来的。有天晚上,我敲完电脑已经是午夜以后了,和衣躺在书房的床上,突然被一阵吵嚷声闹醒,仔细一听,这声音来自书架上。开始以为是在做梦,后来仔细一听,的确是两本书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热火朝天。

一本书说:“你他妈算什么东西?竟然也和我放在一起,你配吗?"

另一本书说:“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呆在一起吗?说实话,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恶心,替你脸红!"

一本书说:“呸!你真不要脸,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你是个非法出版物,连个正规书号都没有,是个私生子!"

另一本书毫不示弱,反唇相讥:“你以为你有个书号就了不起?你那书号从哪里来的,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拿公家钱买来的,如今你的那个作者以权谋私,东窗事发,关到号子里去了,你神气什么?"

天啦,这是怎么了?纸印的书竟然会说话,像两个泼妇在吵嘴!我悄悄走近一看,那并列在一起的两本书一本叫《大潮集》,一本叫《脚印》,是我的两个朋友送我的。写《大潮集》的朋友曾经和我一样,都是文学爱好者,后来做了官,当上了领导干部,那本《大潮集》收集了他在各种各样的场合所做的报告;《脚印》是一部长篇小说,作者也是我的朋友,爱好文学多年,却一事无成。这部倾注了作者多年心血的作品投寄过许多出版社都石沉大海,作者不甘心,拿了几千块钱在一家小印刷厂印的,被人称作“私生子"。

“呸,你们俩个,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将两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扔了,从此,书房里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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