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春茶周公度明前春茶与自然相关一经人手春茶便多了人
考春茶
周公度
明前春茶与自然相关。一经人手，春茶便多了人间气。人间气有宫廷、山野、园圃、草舍之分。宫廷再分钟鼎、玉壶、瓦器、净瓯，山野再分木勺、石盏、烧石、胚泥，园圃再分瓷入、陶浮、倾仪、润手。草舍最是简洁，惟分木实与餐余。然木实又层次繁复，又分煮水点茶之器，与分香盛水之属；前者百种，后者又分竹节、橘灯、梨穴、榆空、漆涂、琉璃、桃曲、槐中等一十六种。
草舍之餐余，宫廷之净瓯，山野之胚泥，园圃之润手，所指皆为女人。汉代之茶连枝，意为根系长安，又为沐齿。晋朝重择水，唐代擅辅物，五代之后以择水为饮茶之要，自江南得复。唐末《虞夏彝器》的宋人注解中有茶器摹图，器为鼓腹，秀润有致，上下圆弧，隽永中可见玲珑，钮为乳玎，如铜镜，然器物之名为女海。女海即是宫腹。宫殿之上为穹顶，下为方基玉墀；母体如是。此为人间春茶之始。
宋代茶谱丰富，土、时、日、理，水、采、焙、藏，无不精彩纷呈。更有细微到有专论芽型与尾。品鉴之书，亦如碎锦蔽地。中有一茶，为过口茶，名为“妾身”。此茶盛于闺中，以口过口，亲昵情爱；然入于青楼，过口之后，复盛于茶器，待交接过后而饮，得名“二龙望春”。近京的青楼，又有专意含茶的少女，唤名柔荑。柔荑为嫩茅之名，取意舌下津水连绵如液丝。念念勃发，促狭之景，随心四溢。
至明代中期，春茶如春水荡漾，成册的演绎画页、有秩的女海春壶，已成狎客与富家之备。此时，含口之茶延宕为玉门滴露。此茶源出民间丹家，盛于宫廷，又称春茶不二。不二，语出佛家，一心一意一语之所出；玉门与滴露，溯源甚深，饮茶而系之牝门。此茶至淫，于水、于茶、点藏品贮，句句艳词，不可细表。另有异说，是用贝壳作为盛器。贝壳有大隐喻；文人称赞少女笑不露齿，其实乃为淫辞。齿为肾化，望齿而精动，精动则神驰。
春茶入于淫字，首在两汉之荆巴，葱姜橘皮浇覆；再至扬州与宣城之间，应下诸木瓜、杨梅与橄榄。晋茶得一苦字，堪入《神仙传》中。唐茶庸俗，贪于厚味。宋茶纷乱，士人清雅，乡人着于香氛。元朝有种过肩茶，是炫目之花招，不是美。今日之大碗茶，粗野之至，以喧哗为乐；是为过肩茶之流弊。明茶得益于书籍流布，以宋之《花经》所载入茶者，业已普及。然以花入茶，难得植物之本心，正得其淫气。淫气摇荡心意，故有赞叹。
茶艺入于日本，春茶阑珊。私房有半袖，指艺妓扶茶那一刹那，手腕一节露出；温泉有拢指，并非手指成花状，而是屈膝俯身之际以手承茶，一手贴胸口之衣。韩国茶艺与日本仿佛，但宫廷茶艺受制于明代中原，与日本采自唐，上溯至晋，而摹想两汉迥异。日韩两国民间春茶之风则与宗教相关。以尾之别为最要；草茎树锲、凤羽虎须，铜钹银勺、金镊玉坠，均不如纯为兔毫。兔得月精；赞喻人白兔者，也是春心拂槛来。
茶入《心经》，得其静气。春茶乱心，大入人间。彭祖八百岁，唯一的遗憾是有一口唾液吐出过远。津液自洽，惜心如是。茶中气息之昂扬者，如以诸花所点之茶，人皆爱之不舍，因其耗神祛志，如水趋下。水为茶之所居；汉水源头为漾，中流为沧浪，再下方为汉水。一江之水分别如是；天下之大，惟有茶人悉知。我看春茶之行世，常遗憾其不得春字，而仅得其乱字。乱字者何？泥浆点茶，却自欺甘之如饴。
月光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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