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光阴,新时光

黄山日报 2020-06-03 04:29 大字
□常河

当我敲下这个题目时,文字已经和我要表达的意思大相径庭。我其实想说的是内心的或者历史上的徽州。

离开了新安江,谈不上徽文化。徽州人说新安江是母亲河,不仅在于地表径流和农业意义上的灌溉滋润,或许,更多地在于一条河的文化脉象,这才是最亲近,最割舍不断的。

当我第一次和真正的徽州人交流时,他们口中冒出的“一府六县”,就像谈及隔壁家阿三小四,自然,真切,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在我,已经五雷轰顶目瞪口呆了。

如今,徽州“一府六县”已经在行政区划上不复原样,婺源划归江西,绩溪隶属宣城市。许是对徽州人心理的一点抚慰,把原来的一个镇升格为徽州区,虽偏安一隅,倒也像一个解甲归田的乡贤,偶尔行走在皖南的田间地头,多少能唤起“徽州”人对往日阔绰华丽日子的回忆……

我也是费了太多的周折才弄清黄山的隶属关系和行政区划变革。而梳理的过程,恰好和我慢慢走近徽州认知徽州的过程同步。

有一段时间,我为生在皖北平原而心生内疚,甚至羞于说出自己的籍贯。在皖北平原,放眼望去一马平川,视线是直的,人的性格是直的,连村庄的名字也是直的。村里姓张的多叫张庄,一村的草房子中突兀地有一家大户的几间瓦房,庄里人又以刘姓居多,就叫刘瓦房,某个马姓居多的村庄恰好坐落在河湾里,便叫了马家河子,两个村庄紧挨着且都姓师,为了区别,便有了前师店和后师店……

徽州则不,你可以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那里转,路标上告诉你村庄的名字:唐模、呈坎、潜口、碧山、南屏、石潭、祖源、白际……每一个名字都需细细琢磨费尽猜量,还未必能解出地名的含义。恰是这种含混不清的深奥,让你必得对这片山水报以最大的敬意,因为,地名的背后不仅是秀山丽水,更可能是文脉的绵长和家传恒久。

而在一些临近古徽州的地方,显然是受了徽文化的浸润,地名越发更上层楼,比如旌德县的版书,比如贵池区的梅龙,就那两个字,已经让人心旌摇荡了。

所以,仅从地名看,皖北更像是外家拳师,而皖南俨然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让人因无法参透而更生出太多的好奇。

就像当年看了电影《少林寺》后无数年轻人怀着梦想一次次去嵩山“朝圣”一样,我的每一次黄山(徽州)之行,也是怀有无限向往的。

很多人是冲着徽州的山水之奇丽而去的,博大的徽文化自不必说,每个村落建筑独具特色也是自然,单是徽州的器物,每每让人忍俊不禁。

我的朋友潘成,本就是徽州人,又是安徽日报黄山站摄影记者,看他的朋友圈,一年四季的景致豁然分明。春天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和映山红,夏天绿满眼的稻田和水色,秋天层林尽染的山林以及尤其醒目的乌桕,冬天收割后的稻田里的薄雪和充当淡淡背景的粉墙黛瓦……通过他的镜头,你会知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已然成为徽州人略带骄傲的自矜,“无梦到徽州”才是他们对外地人含蓄的诱惑。

深冬的时候,潘成发了一组照片,一个村子的老人聚在村中心的广场上,大约是县里某个单位要来搞活动,热闹得很。村里的老人和孩子,每人胳膊上无一例外地挎一个不大的竹篮子。看那架势,当是须臾不会离身的,就像行色匆匆的城里人手上拿的手机。

因为去徽州的次数多了,我自然是认识的,那是徽州人冬天必备的取暖工具,火熜。

火熜的形状像葫芦,竹篾编就,中空,里面放上陶土钵子或铁皮圆桶。做好了饭,把炉膛里未燃烧尽炭火放在钵里,盖上铁丝拧成的网状盖子,带着厨房的饭菜香和微微的温暖,便可以走村入户转悠了。走到哪里,烟火气便带到哪里。

冬天之前,徽州人家总会在山墙边堆满劈柴,码得整整齐齐,像极了做事一丝不苟的徽州人脾性。

据说,最适合火熜的是山茶籽壳做成的炭,可以用一整天。想想都令人心醉:吃饱了饭,喝足了茶,再提着散发着山茶清香的火熜,往高大且雪白的山墙下一坐,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该是一幅衣食无虞怡然自得的乡村风情图。

当地人说,火熜除了暖手,晚上一家人坐在厅堂里聊天,可以把脚搭在上面暖脚,睡觉的时候,脱下的衣服搭在火熜上,第二天起床时穿一定是微温的。

而且,徽州人家嫁女时,嫁妆里必有一只崭新的贴着喜字的火熜,寓意为香火绵延。我倒觉得,可能是家人更希望女儿把在家时享受的温暖能够带到以后的日子里吧。

忽然忆起自己淮北平原上的少年时光。冬天再冷,是没有取暖设备的,只好把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小时候没有棉裤,我曾经把所有的四条单裤全部穿上,洗澡后需要换衣服,就把中间的那条贴身穿着,原来贴身穿的套在最外面。晚上是嗷嗷叫着钻进冰冷的被窝,早上再嗷嗷叫着脱离暖了半夜才热乎的被窝穿上冷冰冰的棉衣。奇怪,那样的日子,那时竟然也不觉得苦。现在认识了皖南的火熜,才突然觉得从前的日子寒气逼人。

第一次见到火熜,是在宏村。大冬天的,我们缩着脖子在古老的巷子里转悠,却看见一个老太太系着蓝布围裙坐在门口,面色红润。一问,老人也不讲话,只笑着掀开围裙,呀,下面一只文火氤氲的火熜。

现在,很多人家都有了空调,烧饭也用上了天然气。但徽州人走到哪都带着火熜的习惯仍然没有改变。我曾在一户人家看到,盛放杂物的储藏间堆着十多个火熜。新编的带着竹篾清幽的本色,用久了的染上了润泽的酒红包浆,已不知用了多少年。主人家说,孩子在外打工,过年总要回来的,新火熜就是给他们预备的。

也曾在一个定居在合肥的徽州朋友书房看到一只火熜。在合肥,自然是无法也无需用的,但朋友摆在那里,你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我的一个皖北同乡,同样定居在合肥,因为习惯了老家的面食,竟然在商品房逼仄的厨房里安置了一方小小的案板。难怪,他经常在朋友圈不无得意地晒自己做的面食,让我馋涎欲滴。他是怎么做到的!

看来,旧光阴深植于每个人的血脉深处,无论南北,概莫能外。人呢,无论身处哪座城市,工作中说着地道或不地道的普通话,几个老乡聚在一起,几句话之后,全部操起了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懂的方言,而且越聊越欢,越说时间越长,那感觉,就像每个人胳膊上都挎着一只看不见的火熜。

新闻推荐

绩溪:过失引发火灾判令补植复绿

本报讯5月8日,宣城市绩溪县检察院提起的首例失火罪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开庭审理。被告人胡某某被一审以失火罪判处有期...

绩溪新闻,故乡情,家乡事!不思量,自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魂牵梦萦故乡情。绩溪县,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

 
相关推荐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