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闲坐看桃花
有一阵子爱上了茶道，没事便约上几位朋友同去一处消磨时光。那处的主人来自江浙一带，客居芜湖自主创业，喜欢结交五湖四海的同道。每次去吃茶，必能听到一首单曲循环的优美音乐。 后来知道，这首《故乡的原风景》是陶笛大师宗次郎的作品。明净深邃，悠长缥缈的陶笛音色，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如春醪发酵，使人沉醉不能自已。 尤其春风熏人的午后，三五文友围坐一室，各自握着形状不同的小巧瓷盏，随意轻啜一口，再侧身叨唠闲话或无言划拉手机，散淡闲适，从从容容任时光恣意流淌。茶主人呢，这个低头忙碌的异乡人，此刻正手法娴熟的在茶香缭绕中不断给我们续水，换茶，冲泡。他话语不多，只管嘴角噙笑，脸上始终一副心无挂碍的表情。 陶笛音质清冽空灵如云雀鸣叫清脆悦耳，而曲风的忧伤却真实不虚，隐约传递出淡淡的失落哀伤。温暖的哀伤。一遍一遍不绝于耳，循环往复。 彼时并不知所以。 再后来，异乡人迫于谋生发展，另辗转其他城市开辟新的销售市场。茶事消遣就此中断，不觉半年有余。 直至日前，我参加报社、广电等媒体单位组织的芜湖县湾沚桃花节采风途中，偶听喇叭里突然传出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不由地猛想起了异乡人，想起茶香往事，想起《故乡的原风景》，也想起了喝了那么多的茶，居然从未听过异乡人提到故乡。 到底人与人，时代与时代不同。年轻的异乡人受过高等教育，严谨含蓄，轻易不露声色。即便真有乡愁缠绕，我想，他也会运用智慧悄然平复。呼朋引伴，将愁绪翻转为一杯杯酬客的春茶，春光里闲坐，绿茶清香氤氲，同饮同消，丝丝忧苦，顿时齐齐化解了。 哪像我感性直白的父亲，在处理乡愁方面非但不是化解，简直是变本加厉的陈（乡）香酿造。抒情的离乡恋歌被他反复吟唱成高昂的进行曲。 小时候, 家中尚未添置录音机时，父亲喜欢放声清唱蒋大为的这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了录音机可播放磁带以后，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家乡，即成了父亲主唱、蒋大为伴唱。偶尔，落雨的日子，父亲闲坐窗前，无事可做时，便从旧书桌抽屉里翻出一把陪伴了他多年的口琴，双手捧送至嘴边，满口含着绿色琴格，左右移动。熟悉的旋律随即嘹亮响起。 先是静静听着，接着我和邻居小伙伴们停止了游戏，也开始摇头晃脑地哼唱起来。雨点敲着屋外蓝色雨篷的吧嗒吧嗒声，逐渐漫漶为一片故乡桃花盛开的大合唱背景。 其实，对于我们这些出生在居住地从未经历迁徙的人来说，本不存在有故乡一说。我们只有家乡。几十年如一日，生活于此，扎根于此。无别离的回望场景，也就谈不上什么回望的惆怅情怀。 至于原乡，那是祖先居住的地方。据说爷爷和他的父辈们到死都不曾离开过埋葬他们胞衣的村庄土地半步。迄今为止，好像我也没有。我们一老一小的情绪里找不到故乡的任何音节音符音律。三代人中，背井离乡的体验唯独父亲有。 陆续去过父亲的故乡几次，却从未看见一片桃林一株桃花。可能去的时间不对。多半春节探亲。黄土，猎风，陋室，灰尘。干裂的土地上稀疏长着一些枯瘦的树木，叶子落光了，秃露着褐色枝干，节节丫丫干涩丑陋，毫无半点生气。一如父亲所言，故乡丘陵地貌，缺水源，少塘渠，辽阔田野时常闹干旱。 如此，我便不得不佩服父亲，能无数次将《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演绎得超常声情并茂：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桃树倒映在明净的水面，桃林环抱着秀美的村庄。啊，故乡！生我养我的地方，无论我在哪里放哨站岗，总是把你深情地向往……… 今年来不及了，赏玩过湾沚镇N个景区的桃花后，外地娇艳的桃花们多半也该萎谢了。明年，明年看样子我得回去一趟，看看父亲故乡的春天，看看桃花，看看那一树一树粉烁烁的花究竟倒映在哪里的水塘？ □ 净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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