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响 蟹脚痒
谈正衡,1955年生,安徽省南陵人,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下过放,行过医,教过书,做过县委机关干部,当记者、编辑二十余载。作品散文集《长河流月》、中篇小说集《白狐》、随笔集《热写冷识集》、诗集《五月之岸》、《说戏讲茶唱门歌》、《梅酒香螺嘬嘬菜》、《清粥草头咂咂鱼》、《二十八城记》等畅销刊物,主编及参与编辑过《镜湖星月》《亲切的回忆》《中国古代旅游诗选读》等十多部文学、纪实、教育、旅游类书。
蟹脚有毛,不耐秋风吹拂。秋风一响,所有水域里的蟹即刻得了指令,沿河下江急急朝着入海处赶去。高天流云,菊花黄,蟹正肥,趁此节令,持螯把盏,浮一大白,不失为人间一乐事矣。 与刀鱼、鲥鱼并列的芜湖“长江三鲜”之金盾大毛蟹,又称“清水大闸蟹”、“金脚大毛蟹”,向以矫健体硕、黄多油重而闻名。芜湖清水大闸蟹,比之今日戴“戒指”的阳澄湖大闸蟹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当年苏曼殊一度卜居芜湖,长江大毛蟹为一诱因。因美食而流连一地,可以想见此物的美味。
芜湖境内江河纵横勾连,湖塘星罗棋布,自古有“秋尽江南蟹正肥”之美誉。清代黄钺能画善写,以60首《于湖竹枝词》写遍芜湖民俗民情,其中即有“爬矶紫蟹入帘肥,啄粟黄鸡上树飞”之名句。“矶”为螃蟹矶,在芜湖南7公里处江边,《芜湖县志》有载:“矶自唐初始有名,秋暮之时,常有百千硕蟹栖伏其上,呈蚁聚状,故以名之。”
芜湖东有围堰而成的江南名圩万春圩,大闸和清水镇皆当其处,有人言之凿凿说,“大闸蟹”或“清水大闸蟹”之呼就是由此地名转化而来。蟹乃百味之最,民间有“一蟹上桌百味淡”的赞语。金秋时节,丹桂飘香,黄菊怒放,若是穿越到那个时代,与一帮朋友喝酒吃蟹,面对滔滔大江,吟诗作文,岂不快哉!有时还要行蟹酒令热身,众人揎袖击掌:“一匹蟹啊,八条腿啊,两个大螯夹过来啊……”酒还未入肠,那威风八面的气势就出来了。
眼下每到傍晚,中江塔边弋江河道两侧便泊满捕蟹归来的渔船,在滨江公园岸边也能看到这种飘扬着“长江河蟹特许捕捞”旗帜、尾部系着长竿蟹网的小船,船头的塑料大盆里,螃蟹吐着白沫,张着大螯乱爬,这都是充满野性的青壳毛脚正宗江蟹。蟹贩子会准时赶来将大蟹高价收走,专供大饭店和苏沪等地,剩下的就以每市斤60-70元的价格直接在江边开卖。一旁,总是围满看热闹的人。
要说,早年的那蟹可真多,西风一吹,蟹就满处乱爬。特别是有雾的早晨,那些蟹,爬到河道边,爬到稻田里,爬到篱笆下,滋滋滋地喷一摊白沫,不留神脚下就踩到一只。放老鸭的人在河滩过夜,因怕有野物祸害,就把马灯整夜点着高挂鸭棚上方。到要天亮时,鸭子呱呱吵得凶,起来一看,鸭栏内一角空地竟密麻麻地爬满了蟹!
“九月团脐十月尖”,是说九月吃母蟹十月吃公蟹。餐桌上,酒喝到一定时候,上蟹了,若一只只去翻看蟹的私处自然不雅观,其实,只须一眼扫了,公蟹螯大,母蟹螯小,断不会错。但就算吃错了公母,公蟹虽说黄膏少,但脂厚,并且螯足都很充实,蟹美在肉,又何必专重团脐呢!倘若你真是热心主人,一定要把最好的蟹挑给座中尊者,那就传授你诀窍:一要胸部隆起,越隆起肉越饱满;二要看蟹盖与蟹底连接处,距离越大越肥美。
芜湖人多蒸吃蟹,但火候不好掌握,时间短了膏黄未凝固,时间长了,蟹肉变硬,香味锐减。其实,将一小碗水烧热(不沸),放进花椒、盐、姜、黄酒,再投入捆扎的蟹,中火煮十五分钟左右,蟹身变红,香味溢出即可。因为水分充足,肉质嫩,膏收紧,香味浓郁。
吃蟹要趁热,冷了有腥味。先解决八条腿,次揭盖品尝膏脂,再扳开蟹身按蟹肉纹理横着食之,最后吃螯。这样既不烫嘴又始终保持着温热。蟹螯坚,可用钳子夹碎,避免伤齿。芜湖早年富贵人家吃蟹用“蟹八件”,分别为银制的小玩艺,可以敲劈剪夹。传言有高人,窍肉食尽,其壳犹可拼出整蟹。不过一般食蟹老饕只凭双手和舌齿,也能吃出抑扬顿挫来:食腿如序曲,食盖渐入佳境,食膏黄乃高潮,食螯曲终,余韵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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