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满屋梁 山河故人情
岳母李芙初,晚清长江七省水师提督兼领南洋水师大臣李成谋的曾孙女,自幼成长于南陵城现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故宅徐家大屋内,秉性聪慧,早习诗书。日军侵袭轰炸,逃难“跑反”而被乡绅收留,后又追随初创的南陵中学辗转数处求学。抗战胜利,短暂安宁之后,社会动荡,经济萧条,党派纷争,国事日萎,年轻人在苦闷中奋起,寻找通往光明的道路。
两年前,九秩晋二的岳母,接受媒体采访,并执笔写下万余字回忆录,讲述了这一段经历。其间大量民间史料及民俗世相,尤为珍贵。一曲《流亡》千滴泪,江边碧水拍沙堤。过眼风霜雨雪,多是创伤记忆,个人成长之痛,必与时代之痛相交缠绕……我循此爬梳,并数去实地走访座谈,花了将近一年工夫,终于衍而成书。特殊年代的经历,永远是文学的宝贵资源,永远值得书写!
因为是在“非虚构”框架内写作,人和事俱真实存在,很难让你由着性子去发挥想象力,去进行那种生动丰富的典型创造。所以朋友们有理由批评本书没有太强的故事情节,没有能够抓住人的悬念,而多是些浮光掠影。这确实是块短板,纯粹以生活经历为题材,以个人感知为表达通道的这种日常生活流式书写,是一种无奈、一种迟滞……殊不知,这种书写却又是最吃细节的,须有相当的性情沉浸,方能一路演绎而下。为了方便穿插一些俯瞰式全景介绍,我抛开了《巨流河》那样第一人称叙述,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一些所谓“丰富的江南元素”,便能不受阻碍地挪作背景映衬,以帮助确立个体在重大事件和社会文化结构中的位置。
取名 《芙蓉女儿》,是因为叙述人李芙初及姐姐黄浣莲还有堂妹小芙子,皆有芙蓉品质,有一种隔岸的楚楚与孤绝。女人如花,总是在幽静微凉的低处清香四溢,沁人心脾……让她们和男人一起同歌哭、共患难,在叙述的构架之间,就能形成一种微妙的张力关系。全书二十余万字,以史带人,以人勾连一方风土世情,让历史变得有故事性,有色彩,有温度,而不是干巴巴的数据和年份的记录,称其为“纪实体长篇散文”也可。因为有一些移花接木和腾挪改写,所以,我更愿意定义为“民国记忆的非虚构长篇小说”。
采薇是书中极少的虚构人物之一,作为芙初形象的补充,也是于情感构建中解决为尊者讳的问题,才让她来替代、折冲、对抗与拒绝。本是美丽的化身,却因一份绝决的错爱而结局凄惨,令人扼腕叹息!世事沧桑,负累几许……采薇倾心所爱的袁佩璋,一个抗战御侮时民族精英人物,性格坚毅,杀伐果决,后沦为鹰犬,只能说是“时也,运也”!历史的天空扑朔迷离,正派反派之间,很多时候都是槽门虚掩。
邵运柏这一人物,虚构与合成部分稍多一些,他老练睿智,儒雅多识,体现了共产党人在那个特殊年代里的影响与感召。黄浣莲,系李芙初同母异父姐姐,党的外围组织里的进步青年,思想成熟,处事果决,教书育人,终生未婚。她的学生分布海内外,有学者、教授、作家、翻译家,有两弹一星专家。早年的同事、同道盛学莪、胡甲民以及李继弗 (小芙子) 夫妇都和她终生交往。曾听过别人许多描绘,我的眼前常会闪现出捧着教科书和厚厚一叠作业簿还有粉笔盒,踩着铃声向教室走去的她旗袍淡妆的轻盈身影。在美丽的南陵中学校园里,她就这样目无旁及地走了好几十年,直到步履一天天迟缓蹒跚起来。如我书中所写,岳母将自己唯一的男儿从小过继给她了。在她迟暮晚年,我的妻子担起了照料和监护的责任,从住房征迁安置到春夏衣袜换季以及请的那一任任保姆,周旋操持,直到九十一岁高龄逝世。
让刻骨铭心的记忆进入叙述,这也是一种精神自传,至少具有始终如一的连贯性,以及由此带来令人信服的可信度。正是这种有来路、有事实依据并能传达切肤疼痛的叙述,提醒我们如何正确理解那一段苦难的民族史。逝水东流,永无回头,俊彦与草莽同归无觅处,但是许多人事景象却可留存。许多有价值的东西,你不写我不写,几代人之后,文字叙事的窗户关闭,真相就很难搞清了。
有人说:“历史写作,就是纪实和虚构之间来回的一个钟摆。纪实与虚构相互交织……纪实是用眼,虚构是用脑。”更有人建议以“历史写真”代替“非虚构”,强调写实,但又讲求艺术。其实,“非虚构”的边界还是很宽泛的,它所涉及的类型,包括报告文学、传记文学、历史记述、私人口述实录甚至纪录片风格的故事片等所有纪实性东西。在文学的表达上,也有着相当的空间,起码可以让你刻画人物内心世界,重视对细节的描写,进行合适的腾挪及抒情。获得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老太太,就是一位“非虚构”写作大师。一个擅长于讲述的人,首先要面对情感与拯救,面对人性与关怀。
另有一点不得不说,即所谓“侧重于史料叙事”及“涂抹民国背影”的特点。其实,风俗礼仪描写和地方色彩图景,这也是乡土文学所包含的两个基本特征。老友孔立新一直关注此书进展,多次就书稿发来微信,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拘于纪实而损失悬念,但江南元素充足,江南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写得丰沛丰满……我期盼它能成为江南区域的断代史,让这一区域的历史大事都能在作品中有所展示。”还有一位丰积史识的朋友原石,则不无调侃道:“此书出来,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欲说南陵民国史,先查 《芙蓉女儿》 书!”本埠资深批评家韩步华先生认为此书有“厚实的国学底蕴,丰实的江南积淀……节奏慢了点,也是情节使然”。
芙蓉千朵,涉水而过,回望来处,岁月已是一片苍凉。一方面,随着时代的前行,充满深情的纯文学与唯美的叙述,已日渐被遮蔽和疏远,一些轻佻的、功利性的和毫无痛感的享受型表述正大收其效,这必须给予干涉。而在另一方面,我更希望能放开主流统领,在个人与时代之间多保留几条甄选与表达通道,容忍以个人视角进行完全独立的写作行为。有以“事实”“亲历”和“诚实原则”为基础特征的个人回忆,会让历史变得更为真实,并且丰满细腻。
我放弃了几家出版社的选题约稿,这本书从一开始做出决定后,就没再犹豫过。自从进入书写环节,常常一个人漫无边际地游走其间,只为感受那一份远离尘嚣的安宁。
《芙蓉女儿》谈正衡 著
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9年7月
本文系该书后记
□ 谈正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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