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放弃的爱 【微电影文学剧本】
袁良才
一
金鸡啼晓，麻川村远景（字幕：黄山市黄山区龙门乡麻川村）。
薄雾渐散，村庄轮廓清晰起来。晨鸟啁啾，山花映水，太平湖微波荡漾，如絮语呢喃。
一只铁壳机动船泊在岸边，船老大翟老伯蹲在舱头吧嗒旱烟，不时抬眼望向村口的方向。
骨碌骨碌，一个满脸沧桑与疲惫的中年山里汉子小心地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妇女，从弯曲的村道上走过来，中年汉子上衣口袋里插着一部粘着胶布的破旧手机，手机里正播放着宋祖英演唱的《一湖太平水》：“一湖太平水，黄山添妩媚，几回见你几回醉，别提有多美，别提有多美……”
翟老伯在鞋底上磕掉烟灰，立起身边别旱烟袋边叫道：“是玉会啊！这么早就带美珍出来散步散心啊！真难为了你！美珍嫁给了你，真嫁对了人！”翟老伯满脸钦敬的神色，又偏过脸去叹了口气。
何玉会热情地朝翟老伯打招呼，“翟叔，还是您早喔。天天起早送伢子们去镇上上学，也难为了您老呢！”
这时，轮椅上的翟美珍突然怪异地笑起来，拉扯着何玉会的袖管大叫：“我要花！我要大红花！老公，快采给我！我要做新娘子喽！”
翟老伯扭过脸去偷偷抹眼泪。
何玉会小孩似地一股高兴劲，蹦跳到湖边采来一枝火红的杜鹃花，单膝跪在轮椅前双手把花枝献给哧哧傻笑、一脸娇羞的翟美珍：“美珍，我们结婚吧！哪怕高山崩塌，湖水枯干，我俩也相爱相守，永不分离！”
翟美珍捧花在手，满脸幸福的微笑。
几点辛酸泪却悄悄洒落何玉会的胸前。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跑过来，见到何玉会翟美珍夫妇，不约而同地行了个少先队队礼：“叔叔阿姨好！”
翟老伯将孩子们接上船，发动了引擎，向湖对岸的龙门乡政府驻地驶去。
何玉会俯下身子拥抱着陶醉状态中的翟美珍，像一尊雕塑。
歌声又起：“一湖太平水，宛如夜光杯，太平二字最珍贵，千万别碰碎，千万别碰碎……”
推出片名：《永不放弃的爱》
二
字幕：一九九四年春。
欢天喜地的唢呐声从湖面上的一艘机动船上传来。驾船的是中年时期的翟老伯，他抽出嘴里的旱烟竿，高兴地叫道：“麻川村到喽！看，乡亲们都到岸边迎亲来啦！”
船头上立着一身新郎官打扮的青年何玉会，他喜悦的情绪里似乎又隐藏着什么。
何玉会身边站着何父何母，老两口的脸上明显不快。
何父小声对何母说：“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偏僻，简直是个孤岛嘛，交通太不方便了。南陵县多好，离芜湖、南京都近，发展机会多哩！他偏要往这老山里跑，我看他受罪的日子在后头哩！”
何母扯了扯何父的衣摆，叹着气说：“小点声，待会别让亲家公亲家母听见，结亲如结义哟。怪只怪咱家玉会，魂都让那姑娘勾去啦，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她不娶。别说不吉利的话，这太平湖美倒是真美，还是祝福他们两个吧，夫妻恩爱，早让我们抱孙子！”
三
机动船泊岸，岸上鞭炮齐鸣，笑语声喧。“新郎官到喽！新郎官到喽！”
翟老伯和乡亲们争抢着或从船上搬运陪嫁的物品，或热情地搀扶何父何母。
一个英武的年轻男子挤进人群，紧紧握住新郎何玉会的手，“欢迎玉会正式到我们麻川村落户！”又轻轻擂了一下很是感动的何玉会的胸前：“你小子有福哦！抢走了我们龙门的一枝花翟美珍！今后可要好好待她哦！”
何玉会幸福地憨笑着。
年轻男子又走上前给有一丝苦脸的何父何母行礼，自我介绍说：“这是玉会的爸爸妈妈吧？我叫秦为民，是这个村的党支部书记，二老就放心地把儿子交给我们吧，我们不会欺生，不会亏待他。要说啊，玉会还就是在我办的竹制品厂里认识美珍的哩！”
何父打着哈哈，何母说：“这地方偏是偏，名字倒好听，龙门，不知我家玉会能不能鲤鱼跳龙门？”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呜哩哇啦的唢呐声又起，淹没了人们的话声。
迎亲的队伍簇拥着何玉会向村里走去……
四
洞房里装饰一新，贴着大红囍字。
贺客已经散去。新娘翟美珍幸福而娇羞地依偎在何玉会身上，扑闪着一双深情的大眼睛幽幽地说：“玉会，让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的父母不太同意这门婚事，更不愿意你倒插门到我家来。我妈脑子不太正常，可她也特别爱自己的女儿，死活不要我外嫁他乡，再说，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二老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也的确需要照顾。”
何玉会理解地抚摸着妻子的秀发：“美珍，你放心吧！我爸妈都是为我好，他们会慢慢想通的。女婿顶半子，不，我会像亲生儿子一样，和你一起侍奉二老的。我既然娶了你，就要爱你一辈子！爱不可能永远是浪漫，爱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翟美珍点了点头说：“玉会，真感谢命运让我遇上了你。”
何玉会：“我也是。”
五
一年前
（闪回）
翟父推着一板车毛竹顺着弯弯曲曲的山道来到一家竹制品厂。
女儿美珍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帮着推车，头上闪着晶亮的汗珠。
秦为民看见了，招呼正在车间里忙活的一个小伙子：“老乡送毛竹来了。何玉会，快出来帮他们卸到堆场。”
“好嘞！”何玉会答应着跑出车间。
翟父问：“秦厂长，不，秦书记，这小伙子怪眼生，新来的？”
秦为民点头答：“他是看到我在报纸上登的招工广告过来的。小何是南陵人。他说呀，是那首宋祖英唱的《一湖太平水》吸引了他。”
何玉会憨厚地笑着说：“大叔，您先歇会，我来卸货！”
翟美珍：“爸，你就歇会吧。”
何玉会、翟美珍挥汗如雨、配合默契地卸着一根根毛竹。
秦为民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年轻人，转身对翟父说：“美珍妈的病好点没有？”
翟父叹着气说：“吃着药呢，脑子清醒一阵，糊涂一阵。别说，她还不忘操心美珍的婚事呢！”
秦为民拉起翟父的手：“走！去我厂里参观参观，顺便喝喝茶。我在这孤岛上办厂啊，目的就是对资源进行就地深加工，带动山民致富呢！”
何玉会、翟美珍卸着毛竹。
突然，何玉会“哎哟”叫了一声。
翟美珍冲过去，关心地问：“你怎么啦？”
“手指被竹刺扎了。”
“别急，先忍着点，我来帮你挑。”
翟美珍从身上摸出补衣针来，捏过来何玉会的一根手指，小心而灵巧地在指肚上挑着竹刺……
何玉会、翟美珍的脸都红红的。
车间里的秦为民和翟父都看见了，翟父不自然地干咳几声。
六
何玉会神情沮丧、恍惚地走向湖边，腋下夹着一个红色塑料盆，盆里是杂乱的脏衣服。
一个姑娘的画外音：“玉会，我们不太合适，我已经有自己的心上人了，准备月底结婚。愿我们的同学情天长地久！”
何玉会走到湖岸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纸，狠狠地揉成团，扔到了湖水里。
他颤栗着蹲在水边洗衣服，突然眼前一黑栽进湖里……
骑着自行车打此经过的翟美珍见此情景，跳下自行车跳进湖里相救……
被救上岸的何玉会情不自禁地倒在翟美珍湿漉漉的怀里失声痛哭！
翟美珍羞红着脸，不自觉地抱紧了他的头……
（闪回完）
七
黄山区人民医院妇产科。
何玉会和翟父在产房外焦急地踱着步，何玉会不时地抬腕看表。
突然，产房里传出“哇——”的一声啼哭，翁婿俩赶紧奔到房门外隔着玻璃探头张望。
这时门开了，一位护士走出来神色凝重地说：“是个女孩，健康可爱。可大人……”
“大人怎么啦？”翁婿俩紧张地追问。
护士：“她得了产后子痫症，哦，就是妊娠高血压综合症，我们正在组织抢救。”
翟父当即呜咽起来。
何玉会如雷轰顶，瘫坐到地上……
八
翟美珍躺在家中的床上，默默流泪。
何玉会：“美珍，想开点，不吃不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你下肢瘫痪了，我就是你的拐杖，一辈子扶持着你走！你没看见，我们的女儿振鹏有多可爱吗？不为我，为女儿，你也要好好地活着，树立起生活的勇气！”
屋外传来婴儿的哭闹声。
翟父抱着襁褓中的小振鹏走进来：“鹏鹏怕是饿了吧？”
何玉会抱过女儿说：“爸，我来喂她奶粉。你快去找找妈吧，美珍这样，妈急得疯病又犯了——刚又跑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唉！我这就去找她。”
何玉会用奶瓶给女儿喂奶粉，又焦虑、怜爱地不时看看床上的瘫妻……
九
家中，摔盆打碗及谩骂声。
翟母追着怀抱女婴的何玉会出来：“你这个灾星！美珍的病都是你这灾星引上身的！可怜我的女儿哦，呜呜……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翟父小心地劝翟母：“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灾害病？这事不能赖玉会，玉会对我俩和美珍没说的，打着灯笼都难找哩！”
翟母披头散发地咆哮着：“老头子，你滚一边去！姓何的，你再不走，我就跳湖去！不能让你再祸害我家啦！”
翟父痛苦地对何玉会说：“玉会，你妈病犯了，分不清是非，你暂时避一避也好。唉，委屈你先回南陵老家吧！”
何玉会无限纠结、不舍：“那美珍呢？她都那样了，谁来照料？谁来宽慰她？”
翟父亲了亲吓得哇哇直哭的小振鹏，催促道：“你还是快走吧！家里不还是有我这把老骨头吗？”
何玉会红了眼圈，一跺脚，搂着女儿疾速而去。
听着这一切，翟美珍在病床上紧闭双眼，泪流满面……
十
南陵何家。
何父大发雷霆：“这翟家也太不像话了，竟把女婿从家里扫地出门，气死我啦！也怪你玉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也好，你又从糠箩里回到米箩里来啦，那个深山老洼又隔湖过水的，没什么好留恋的！”
何母：“儿啊，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吧！美珍这姑娘倒还不错，可她命不好，怕是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趁早把离婚手续办了。玉会你还年轻，要好好把女儿拉扯大，也算对得起鹏鹏她妈啦。你那女同学啊找上门几次了，她现在在南陵县城开服装店，也离婚啦，她对你还有意哩！”
何玉会抱着小振鹏，不耐烦地喊道：“爸妈！你们都别说了！我够烦心啦，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何玉会痴痴地望着一个方向，忧心忡忡，无限缱绻。
他的画外音：“我的美珍，你现在怎么样了？”
十一
麻川翟家。
一个男村医背着药箱跨过门槛走了出来，还摇了摇头。
翟母和翟美珍躺在同一个房间的两张床上。
翟父疲于奔命，一会给女儿喂饭喂汤，一会给老伴换吊瓶。
翟父愁肠百结地凝望着湖边，他的画外音：“玉会，你在哪儿啊？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啊！为了给母女俩治病，我不得已把家里的茶园竹山都流转出去了，这个家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撑不住了哇！再说，我看得出，美珍也日夜想你啊！你不在，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美珍睁着空洞失神的大眼，呆望着天花板……
十二
南陵何家。
何母神色慌张地问何父：“玉会呢？玉会呢？小振鹏也不见啦！我约好玉会那个女同学今天上门见面的。”
何父气恼地叹了口气：“别找啦！玉会一准是偷着跑回太平麻川那个孤岛了。你没瞧见他天天在家魂不守舍的样子？”
十三
太平湖上，一只机动船向麻川村驶来。
何玉会抱着一岁多的女儿，充满期待地站立船头，湖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裤。
驾船的翟老伯高兴地说：“我猜到你准会回来！你不回来，这家人就毁啦！”
十四
秦为民带着何玉会走东家、去西家，商量着什么。
秦为民一路走一路说：“你岳母不久前病重去世了。在你被岳母逼走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美珍家的日子太艰难啦！政府和村委会想方设法救济帮扶他们，但这个家庭的精神支柱是你喔！——你家都不先回，就找到我带你去找人家赎回被流转的竹山茶园，翟家有救啦！”
何玉会坚毅的神情。
他的画外音：“爱不可能永远是浪漫，爱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十五
翟家。
何玉会牵着小振鹏无比激动地踏进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家，热泪盈眶。
他对正在呆望着茶叶加工设备叹息的翟父说：“爸！我把您转出去的竹园山场都赎回来了，钱我一点一点地还给乡亲们。有了竹园茶山，我家就有希望，我就不会让爸爸你和女儿受穷，我还要让美珍重新站起来！”
翟父激动地：“你真是个好孩子！傻孩子！”
“玉会……”翟美珍努力地挣扎着坐起上半身，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你为什么要回来？爸说你傻你真傻，你走了我不怪你，我不想拖累你一辈子。”
何玉会深情地坐到妻子床头，轻轻拭去她的眼泪：“美珍，你才傻呢！我说过要陪伴你今生今世，怎么能当逃兵呢？我明天就去城里买轮椅，只要你和我一样有信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重新站起来！”
何玉会回头招呼怯生生的小振鹏：“你不是天天想妈妈吗？这就是你妈妈，快叫妈妈！”
“振鹏，宝贝女儿——！”
“妈妈——”
十六
一组镜头：
家门口，何玉会将妻子从屋里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入轮椅里坐好，翟父在旁欣慰地笑看，小振鹏也蹒跚着跟在后面推着轮椅……
何玉会在大汗淋漓地炒制茶叶……
村庄里，何玉会推着轮椅里的翟美珍，十岁左右的女儿振鹏背着花书包边走边给妈妈讲故事，乡亲们和这家人打着招呼，无不流露出钦佩的神情。
何玉会在竹林里砍伐毛竹……
何玉会在竹制品厂车间里忙活……
湖岸边，何玉会推着轮椅里的妻子，送已长成大姑娘的女儿上机动船。
翟老伯鼓励振鹏：“好好考！你爸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吃尽了苦哇。”
“我一定好好考！我要考医学院，当医生，治好像我妈这样的所有病人！”
十七
秦为民急急火火地冲进何家，对正在给妻子按摩下肢和足部的何玉会说：“美珍他爸在茶山上摔倒了，可能是高血压中风，我已经安排好了翟老伯开船，我陪你一道快送老人去城里医院抢救。我爱人马上过来照顾美珍。”
何玉会跟随秦为民匆匆而去。
十八
翟家。
一间房里躺着一个瘫痪病人，振鹏照顾妈，何玉会照顾岳父。
翟父说：“玉会，想不到又轮到我拖累你了。”
何玉会给老人擦身子：“爸，看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翟美珍情绪低落，见丈夫忙了这头忙那头，对他说：“这个家没完没了啦。玉会，你别硬扛，受不了你就回南陵吧。没人怪你。”
何玉会捂着妻子的嘴：“不许胡说！我们是合法夫妻，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你别想再赶走我！”
振鹏插话：“我高考失利了。也好，正好留在家里服侍家公和妈妈。”
何玉会说：“振鹏，你不能灰心，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不是想到大城市打工学技术吗？爸爸支持你去，学好本领再回来建设家乡。但是千万别在外面学坏了！”
振鹏撒娇地分别拉着爸、妈的手，骄傲地一昂头：“我要向爸爸学习看齐，做一个道德达人！”
十九
翟家。
翟父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
他紧紧抓住何玉会的手：“玉会，我不行了，美珍就托付给你了。你的恩我下辈子来报！”
何玉会动情地：“爸，不能这么说。你把美珍这么好的姑娘许配给我，这是缘分！”
二十
何玉会推着轮椅里的妻子出门散心。
翟美珍披头散发，神情呆滞。
邻居唏嘘不已：
“这个家庭太不幸了，美珍受不了一连串打击，变得也有点神思恍惚了。”
“怕是有家族精神病遗传史吧……”
“美珍是个不幸的女人，可最幸运的是嫁了个好丈夫啊！”
秦为民走过接话说：“何玉会真没说的，风吹不倒，雪压不趴，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们家家都要有样学样哦！”
二一
何玉会晚上给妻子按摩，揉足……
二二
何玉会用布带子将妻子拴在自己的身后，在湖边村道上帮妻子锻练走路。
二人紧紧相依，亦步亦趋，脸上都呈现着幸福的微笑。
何玉会的上衣口袋里插着一部缠着胶布的手机，手机里播放着歌手祁隆演唱的《放下所有放不下你》：
“多少次我一直问自己，到底我有多么的爱你，孤单深夜里梦的全是你，爱你让我忘了我自己……放下所有却放不下你，因为你就是我生命的唯一……”
歌声里：
在何玉会的呵护下，翟美珍能够扶着墙壁、拄着拐杖移步了；
何玉会夫妇在太平湖上的机动船上补拍婚纱照；
一对鸳鸯在水里交颈游弋；
一双大雁翱翔在蓝天白云间……
歌声里：（滚动字幕）
何玉会当选为2014年12月份“安徽好人”。
（剧终）
配文摄影：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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