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臣芜湖送兄弟
诗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灵魂，每个人的心里都珍藏着一首诗。每个国家、每个朝代把诗歌都摆在突出位置，所以前段时间央视的诗词大会火了一把，是因为它燃起了每个人内心的诗情。可诗人未必是。
自古以来，中国诗人的人生多是悲剧。如屈原自沉汨罗江，海子卧轨山海关，李白、杜甫郁郁不得志，李贺、纳兰容若、苏曼殊、仓央嘉措不过活了二十多岁。难怪北宋大文豪欧阳修感慨说，诗穷而后工！
欧阳修的感慨，是针对他的好朋友、大诗人梅尧臣的。梅尧臣，字圣俞，世称宛陵先生，宣州宣城人。梅尧臣从小就善于写诗，他的诗与苏舜钦齐名，时号“苏梅”，又与欧阳修并称“欧梅”。欧阳修终身拜服梅尧臣，称他是“诗老”，说自己的作品远不如他。司马光赞叹他的诗说，“我得圣俞诗，于身果何如。留为子孙宝，胜有千金珠”。
可惜的是，诗写得好的梅尧臣撞上了命运的鬼打墙。在宋朝，考上进士做官几乎是读书人唯一的出路和追求。特别是梅尧臣这样天下公认的大才子，更是希望自己在仕途有所作为。不料，每次考试他都是铩羽而归。屡试不第的梅尧臣只好走上了“拼爹”这条路。北宋的官员子弟可通过父辈的功劳“恩荫”一个小职务。梅尧臣通过他朝中做官的叔叔、翰林学士梅询，成了河南县主簿（相当于今天的县委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就这样，梅尧臣一直在基层“蹲苗”，在河南、江西、浙江、陕西等多地辗转，历任县令、监税、监仓等职，一干就是三十年。像梅尧臣这样文名显赫，又有多地、多岗位锻炼资历的，老在县处级七品芝麻官岗位上徘徊不前，实在少见。很多朝廷官员都看不下去了，嘉祐元年（1056年），翰林学士赵概、欧阳修等十余人联名向宋仁宗推荐梅尧臣。在众人交口称赞下，爱才的宋仁宗面试了这个闻名天下的诗人，还赐给他进士出身，出任国子监直讲。在皇帝的关照下，没两年就担任了尚书都官员外郎。皇帝很赏识他，还让他参与编写《新唐书》，在那时，参编史书是要委以重任的前奏，看起来梅尧臣的前途一片光明了。让人扼腕的是，梅尧臣实在是没有官运啊，在都官员外郎任上没几天便溘然长逝了。梅尧臣的命运令时人唏嘘不已，有同僚甚至替他抱屈，“赢得儿童叫夫子，可怜名位只都官”。
其实，最了解梅尧臣没有官运的是他的老婆。在得到皇帝征召编《新唐书》消息时，梅尧臣对妻子刁氏调侃说，“吾之修书，可谓猢狲入布袋矣”。梅尧臣把自己的工作比做调皮的小猴子，钻进了皇家的布袋。知夫莫若妻，刁氏的回答更有意味，“君于仕宦，何异鲇鱼上竹竿耶”？刁氏把丈夫的官场生涯比做鲇鱼想爬上竹竿，其实是说他作为一个诗人，不适合在官场上混，可见妻子对他相知之深。
官场失意的梅尧臣，虽然“瘦马青袍三十载”，美玉般的才华未能展示光泽，但却得到了好妻子、好兄弟、好朋友的赏识，这也是他人生的亮色。他和妻子感情好，写诗称赞妻子的美丽贤惠，“见尽人间妇，无如美且贤”。他身边好朋友多，钱惟演、欧阳修等人不断对人称赞他、推荐他。他的骨肉兄弟之间也是情深义重，从他们在芜湖的送别诗可以看出。
一首是五言律诗《弟著作宰南陵》。这是梅尧臣写给弟弟梅正臣的。嘉祐年间，其弟梅正臣任南陵知县。梅尧臣到南陵看望弟弟。南陵山清水秀的的秀美风光吸引了梅尧臣，弟弟情浓如酒的接待更让他留恋。于是，在离别弟弟回宣城时，梅尧臣写下了这首诗。
新买紫骝马，欲归清弋江。
去弹琴雁独，来认舄凫双。
橐实收盈篚，浓醅熟满缸。
弟兄相忆否，风烛旧西窗。
梅尧臣的诗语言平实，却包含着对兄弟的深情。首联写骑着马准备沿青弋江回宣城。颔联写到南陵兄弟相聚，很快又各奔东西。颈联回忆弟弟的热情款待，满缸的美酒，还把自己的行囊装得满满的。尾联写兄弟别后，只能相互怀念在西窗剪烛畅谈的好时光。
在南陵的好时光，让梅尧臣怀念不断。他还写过一首《寄题南陵息亭蕖阁》。语言很平实，不解释也能看懂。最后两句称赞弟弟把南陵县治理得好。
竹里有清馆，寺中多藕花。
日光穿岸脚，水影射檐牙。
柱穴蜂归响，炉檀火过窊。
已知民讼息，漉酒费巾纱。
还有一首五言杂诗《芜湖口留别弟信臣》，是写给堂弟梅信臣的，表达了兄弟在芜湖相别难舍难分的真情。
少也远辞亲，俱为异乡客。
昨日偶同归，今朝复南适。
南适畏简书，叨兹六百石。
重念我当去，送我江之侧。
溪山远更清，溪水深转碧。
因知惜别情，愈赊应愈剧。
他们很早就离别家人，奔走在异地他乡。前几天碰上了一起回家，今天又各奔前程了。梅信臣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到芜湖长江边，诗人忍不住想起了越走越远的家乡，溪水深碧，远山青翠，怎不让人留恋？奔流不息的流水，让诗人的别情更加激烈地奔涌。纯白描的诗句，却有婉转动人的感情，让读者觉得那股兄弟情谊荡气回肠。
诗人的命运常常令人惋惜，有才不得尽其用。不过，他们呕心泣血书写并流传至今的诗句，熨烫了我们满身红尘、祈祷皈依的灵魂，这才是才华放在最需要的地方。
徐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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