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一条河
少年时,读陈登科先生的《风雷》。书里诸多章节人物已然水过鸭身,了无痕迹。唯有龙庙集老槐树下那个狗肉摊连同它的女主人羊秀英,久久不能忘怀。
羊秀英风骚是肯定的,卖狗肉也很会吆喝:喝得醉醉,吃得香香,烘得暖暖回家去……当然,还有“东北风一阵阵吹来,细细的雪花漫天飞舞。千里平原,白茫茫一片,如同无边无际的雪海……”那个地方叫宿县。倘若我同时读到赛珍珠的《大地》,凭着这本“有着深刻而温暖的人性”的书,会不会对这块土地有一种更深切的理解呢?
上世纪80年代,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时值三九严寒。主人以酒肉款待我。当一锅兼具鲜辣香的红烧狗肉被我一人消灭大半时,他们很是惊讶:这个模样瘦弱的江南书生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豪放生猛的胃口!我乐呵呵打趣:这肉可是羊秀英摊子上的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我说甚。于是又约第二天早晨去喝汤。
北风凛冽,寒霜遍地,去的却是街头不能再简陋的小店。生意很好,进来的皆缩头缩脑,弓身哈气;一碗汤毕,个个满头大汗,趾高气扬。
然而,一碗汤,一锅狗肉还不足以改变一个皖南的徽州人对宿县的全部固执己见,尽管这中间有泗县油酥烧饼、砀山地锅鸡、萧县红汤羊肉的不断填充。我似乎不地道,吃了人家的,双唇油光,可嘴就是不软。活生生的现实总是让言不由衷的话难以启齿:尘土飞扬的城区,杂乱拥堵的交通,脏兮兮的街道,一眼望去,没有一点绿,男人们都穿着黑色衣袄……有一天,宿县庄严易名为宿州市。我不能理解此举的全部意义所在。
多少年后的一天,当我在电视上看到宿州市争创全国文明城市并成绩斐然时,着实惊讶不已。一个城市的变化,可不是一蹴而就的。当许辉先生相邀去新汴河采风,我答应得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古汴河在泗县见过,当年的桅杆如林、百舸争流的大运河,今日已然奄奄一息一段水沟。好在还有一段水尚丰盈,树绿草碧,世遗非它莫属。新汴河面目又如何呢?
宿州大变,几乎不能辨认。高楼林立,道路宽阔,街面整洁……感觉是一个青春少年从地平线上朝气蓬勃地奔来。
窗外是波光粼粼的一汪大水逶迤而去,新汴河也;有桥横跨,拱顶在半空画出漂亮的弧形。当你乘坐游艇,跃然于碧波之上时,会惊讶于它的宽辽阔荡。如此笔直的河道在时时提醒你:这是一条人工开挖出来的河流,全长127.2公里,流域面积6562平方公里。
碧水穿城,催生新汴河景区,宿州这座北方城市由此而婉约灵动。宿州人不乏创意,在主景区以节点广场为依托,构建出北岸历史线和南岸民俗线。我在北岸流连忘返。大泽惊雷、垓下之战、符离鏖兵、抗日烽火、淮海硝烟一一看来;千古江山,金戈铁马,此地可觅英雄无数;中原逐鹿,王朝兴衰,中国历史的数次转折,在这里写就。美中不足的是,一组组雕塑簇新了些,风吹雨打数年后,一旦斑驳起来,历史的沧桑感便也有了。
夜色降临,又是一番景致。两岸灯光璀璨,河水明明灭灭,宛如一大块深色绸缎在缓缓移动。栈道蜿蜒,芦苇挺立,荷花悄无声息地绽放,时不时地有鱼跃出水面。这是北方的汴水之滨么?那份委婉与温柔,分明是六月江南嘛!
正把他乡当故乡而不能自拔时,一队人马排着方队,喊着口号由远而近,几十人不等,青少年为主,着红色T恤。为首者,高擎红旗,上书:健康行走。一队接一队过来,足有十来队,如潮水一般涌去。青春勃发,力量洋溢。当地人告诉我,这是新汴河一景,天天如此,数千人规模。我连连赞叹:过队伍!过队伍!不愧是血性方刚之地,夜晚散步也造就得如此气势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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