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声音

山东 路来森

还是常常回到乡村，但感觉，已与城市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了，除了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和商店。连农家养的狗，也多成了叭儿狗，那些威猛高大的土狗消失殆尽，至于，猪、鸭、鹅、鸡、牛、羊等，更是少见了。

这，让我，很是怀念从前的乡村。

从前的乡村，是家家必得养一些家畜和家禽的，“鸡鸣桑树颠，狗吠深巷里”，人们觉得，这样的乡村，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乡村。

牛、马、驴等，属于“大牲口”，用料多，不是每家每户都养得起的。但总有几家养着，有几家就够了，几头大牲口，就足以使一个村庄呈现出极大的生命活力。它们的叫声，高亢、洪亮，一声叫起，声音漫溢开来，四野震荡。特别是春耕时节，黄昏牧归，劳作了一天的“大牲口”，失却重负，尽情撒欢。叫声，也格外欢畅。驴的“昂昂”声，牛的“哞哞”声，相映相衬，把整个春天，渲染得一派绚烂。

狗，是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的，大多是土狗，毛色呈黑色或者黄色，形体高大威猛，常常蹲坐在一个家庭的大门口，为一个家庭，守家看户。有人走过，狗，就发出“汪汪汪”的叫声，声音，雄浑而苍凉，威严而有力量。乡村夜晚，风寂人静，一犬吠起，众犬附和，此起彼伏，狗的叫声，蔓延整个村庄。打破村庄的岑寂，也惊醒那些熟睡的人。然后，人们又在狗吠声中，放心睡去。狗的叫声，其实，更多的是给了人一份安全，一份安逸。

那个时侯，一家农户，如果不养一两头猪，或者一两头羊，是必定会被乡人耻笑的，认为这家人不会过日子。它们，既是一户农家的重要经济来源，也是一户农家人戏耍的伙伴。出坡归家，腋下一定要夹一捆青草，因为，一进大门，拴着的羊，就会“哞嘎嘎”地向你叫了，一边叫，一边还抬头瞅着你腋下的青草。于是，顺手就把青草扔给羊，人，再在旁边站一会儿，看着羊专心地吃着，人的心中也喜滋滋的。 “不喂人，先喂猪”，这是农家人约定俗成的章程，人在吃饭前，必得先把猪喂好。猪，“呱嗒呱嗒”地吃着食，人就站在旁边望着，看着猪一天天地长膘，人的心里就乐开了花。猪吃饱了，“噜噜”地叫几声，像是对人的满意的答复，然后姗姗回到猪圈。让人觉得，安乐而祥和。

家禽中，养的最多的是鸡，家家都养，十几只，几十只不等。鸡，一定是散养，散在庭院中，寻寻觅觅，自啄自食。庭院中，养那么多鸡，是很热闹的，“咕咕咕”的叫声，不绝于耳。听到“咕咕咕”的叫声，就知道一定是有母鸡下蛋了，于是，小孩子们争先跑向鸡窝……那种童子争拾鸡蛋的场景，淳朴、顽劣，而又古拙、热闹，让人禁不住发思古之幽情。庭院中，大多有树，夏天里，鸡就宿在树上。所以，夏天的早晨，公鸡的叫声，是乡村声音中，最为嘹亮而清脆的声音，它叫醒黎明，叫醒熟睡的人们，把那个夏日，叫得一派华丽。它也构成了乡间最为动听的音乐。

乡村，总会有一些水湾，临水而居的人家，就会养一些鸭、鹅。白天里，鸭、鹅就在水湾中游泳嬉戏，黄昏时分，鸭、鹅们就蹒跚回家了。摇摇摆摆的，排着队，鱼贯而归。一边走，一边也就“呱呱呱”地叫着，后面，常常跟着一个赤脚的儿童，挥舞着手中的柔嫩的枝条……

驴马的叫声，牛羊的叫声，鸡狗的叫声，还有鸭鹅的叫声，共同构成了一曲天籁般的乡村交响乐。它是乡村的呈现，也是乡村的明证。

如今，却再也难以听到这些声音了。我不知道，没有了这样的声音，我们还会向哪儿去寻找真正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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