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锤子的闹剧 臧婷
西谚有云：手握锤子的人，看什么都像钉子。傲人的成绩就是孙杨手里的“锤子”——他是世界游泳史上唯一一个将男子200米、400米、1500米自由泳项目的奥运会、世锦赛金牌全部收入囊中的大满贯选手。“只要有了成绩，你就能拥有一切。”孙杨自小就将母亲的谆谆教诲铭记于心。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真的碰上了钉子。
禁赛8年的仲裁结果公布后，孙杨的粉丝“小白杨”们同仇敌忾，在那条孙杨坚持上诉、坚持捍卫自己权益的微博下面，留下了360多万个赞和44多万条留言：被禁赛只是因为你太优秀；你原本不必这么拼，要不是为了国家荣誉，你早就该功成身退了。
其实，大家对这种“民意”早已不陌生：2013年孙杨因无证驾驶被拘留，护主心切的“小白杨”刷爆微博：一点过错不会影响他是一个伟大的人；2018年仁川亚运会，孙杨主导了“一国运动员着不同品牌服装登上领奖台”的闹剧，中国泳协发文指责孙杨无视契约精神，粉丝力挺偶像有资格获得特殊对待；2019年光州游泳世锦赛，澳洲泳将霍顿和英国泳将盖伊拒绝与孙杨同台领奖，两家游泳协会官网随即被部分中国网友攻击至瘫痪……
某吧出征，寸草不生——孙杨的支持者们打着无比“中二”的旗号，用强权的手段抵制外人对孙杨施以“强权”。孙杨本人对此不仅照单全收，而且感到心满意足，甚至还公开调侃对手：“你们游得再快一点，就能喝到我美味的洗脚水了”——好一个被毒奶喂大的孩子啊！
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和国际体育仲裁法庭从来不会为这种“民意”买账。尤其是当他们一遍遍追问孙杨为何前后证词矛盾，为何曲解所谓的“程序正义”，得到的回应却是孙杨一遍遍强调自己有多优秀、被多少人爱、对国家做出了多大贡献。要知道，在规则和规矩面前，骁勇从来都不是桀骜的理由。
不知道孙杨团队现在是否后悔提请召开公开听证会，因为全世界都借此看到了一个抡着用金牌打造的“锤子”，对着质疑的人群乱砸一通的孙杨。我们甚至可以凭此想象，2018年9月4日的那个晚上，孙杨（抑或他口中所说的队医、保安）是如何用锤子砸毁血液样本的。
在孙杨这件事上，很多人喜欢拿同为中国体坛标杆人物的姚明做比较。身为NBA选秀大会上少有的外籍状元，姚明曾经遭到美国本土球员巴克利明目张胆的挑衅，“他能在比赛里得分超过19分，我就直播亲吻驴屁股。”姚明的回答不卑不亢，“那我每场都得18分好了！”当被美国记者提问，“为什么现在在中国球衣卖得最火的是麦迪而不是你？”姚明机智回应：“这很正常，因为中国球迷已经买过我的球衣了。”
我们很难想象，倘若姚明当时选择用孙杨的方式回应对方，“I’mwinner,youareloser!你可以不尊重我，但你必须尊重外籍球员。”现场气氛该有多么尴尬。而就在国内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身为中国篮协主席的姚明在某小区被看门大爷拦住不让进入，竟然爽快地转身离开。在遵守规则这件事上，没有英雄和普通人之分。
当然，孙杨就是孙杨，没必要活成姚明。孙杨有孙杨的好，只是他的个性和处事方式，注定会更容易被卷入争议。孙杨的运动生涯大概率会就此结束，但重启另一种人生并非不可能。只是，此前身后百万甲兵，此后前路孤身一人。离开泳池的孙杨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将更加依赖于他的教养、品格，而不再是他手中的“锤子”。
事件回顾
孙杨禁赛八年翻案恐怕很难
2018年9月4日晚，国际兴奋剂检查管理公司（IDTM）3名工作人员对中国游泳运动员孙杨进行一次赛外兴奋剂检查。由于孙杨对检查人员出示的资质证明提出质疑，这次检查最终未能完成。
2018年11月19日，国际泳联（FINA）就此事在瑞士洛桑举行听证会。2019年1月3日，国际泳联裁决此次检查无效，孙杨不存在违反《世界反兴奋剂条例》的行为。3月12日，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不满裁决结果，向国际体育仲裁法庭（CAS）提出上诉。
2019年11月15日，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应孙杨一方的要求，在瑞士蒙特勒举行公开听证会并通过网络进行全球直播。在这场耗时10小时的听证会中，双方辩论的焦点集中在IDTM的检测人员是否具有相应资质，以及孙杨当场的行为是否构成妨碍和拒绝接受兴奋剂检测。
2020年2月28日，CAS在官网公布了仲裁结果：孙杨因违反兴奋剂检测规定禁赛8年，即日生效；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孙杨在此次拒检事件前后有服用禁药的行为，因此自2018年9月4日至本裁决作出之日的所有比赛成绩有效。随后，孙杨表示会向瑞士联邦最高法院提出上诉。
场外动态
商业价值受损赞助商们噤声
孙杨是国内最具商业价值的现役运动员之一。据ESPN的统计数据，身为3枚奥运金牌和11枚世锦赛金牌得主，孙杨的代言年收入高达246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724万元。据不完全统计，孙杨早年间曾与可口可乐、伊利牛奶、华为荣耀、现代汽车和Acer等品牌有过合作，如今代言的品牌包括361°、吉利汽车、沛纳海腕表、贝因美、乐歌人体工学以及WhollyMoly燕麦等。
然而，随着长达两年半的“暴力拒检案”暂告一段落，孙杨的运动员生涯很可能就此落幕。当孙杨在社交媒体上用“震惊、愤怒和不能理解”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时，“押注”孙杨的品牌商们却集体选择了沉默。他们既不愿公开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亦暂未出现终止与孙杨继续合作的声音。这一方面是因为现在的裁决仍不代表最终结果，孙杨律师团队将向瑞士联邦法院提起上诉。另一方面，当前事件的争议较大，舆论声音相对分化，并非赞助商表态的好时机。
根据法律行业从业者的说法，企业与代言人签订的品牌代言协议中，一般都存在道德约束条款。一旦代言明星发生负面事件，品牌方有权援引相关条款以解除合同，甚至有可能追讨赔偿。针对运动员代言人，兴奋剂相关事件通常是道德约束条款的核心领域。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运动员一旦出现问题就要承担责任，因为品牌商有追责的权利，但不一定选择激活该条款。
裁决要点
证据缺乏理性错在无视规则
在孙杨“暴力拒检”案过程中，双方都坚称砸毁血样外包装是对方主导的意见。至于尿检官究竟有没有给孙杨拍照，主检官是否向孙杨说明了拒绝检查的后果，这些争议已经很难找到答案。
不过，在去年11月15日召开的听证会上，仲裁庭紧紧围绕的法律问题仅仅是：当晚IDTM检测人员出具了哪些资质文件，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和《国际检测与调查标准》（ISTI）中对资质的规定究竟是怎样的，当晚采样人员出具的资质文件是否符合上述规定。就这些问题进行辩论，孙杨注定毫无胜算。毕竟规则的制定者正是案件起诉方WADA，为其作证的则是参与编纂ISTI的工作人员。
仲裁庭在当场反复询问孙杨，在此之前他已经历过60余次相同的采样过程，为何单在这一次质疑IDTM的授权文件。孙杨整场未对自己的这一“有违常理”的举动做出有效解释。此外，仲裁庭在听证会上发问，“你们有没有停下来想过，有没有转念想过，万一你们对授权文件的理解是错的，怎么办？”孙杨对于己方行为完全系于对规则的主观理解一事并无异议。
听证会实录显示，孙杨在现场犯下了前后证词不一致的低级错误。在谈到究竟是谁拿起了血液样本（后被砸毁），孙杨最早提供的证词是队医巴震，之后又称是“自己随手拿起一个瓶子”。而在现场，孙杨称“是血检官自己试图将其打开”。面对仲裁庭关于“你在赛外给IDTM提供血样时，有多少次巴医生在场”的提问，孙杨的回答是“可能超过几百万次”，引得全场哄笑。
根据仲裁简报，孙杨被禁赛八年并不是因为其存在服用兴奋剂的行为，而是针对他的举动构成了妨碍和拒绝接受检测以及应受处罚这一焦点问题而作出的。该简报称，“运动员所强调的检测人员缺乏有效授权和资格的问题，与其提供了血样之后又销毁样本容器的行为，是两码事。仲裁庭一致认为，运动员违反了FINA《世界反兴奋剂条例（2015版）》第2.5条，即‘干扰兴奋剂检测程序’。”本组撰稿青岛晚报/掌上青岛/青网记者臧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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