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张伯驹的青岛身影
A25～A27
1965年,张伯驹和女儿张传綵、女婿楼宇栋、外孙在长春留影。
晚年的张伯驹、潘素
刘宜庆
1953年金秋,张伯驹潘素夫妇客居青岛。一场台风过后,张伯驹来到渺无人迹的海水浴场。台风虽然过境,但乌云仍然凝重,低低地压着海面,风激荡起大浪,天地之间弥漫着潮声。
这次观潮的经历,殊为难得,他写词咏叹:“鲸波吞日,蛟涎吹雾,滔天势欲横流。鼍鼓地摇,神旗电闪,萧萧万马惊秋。飞雨卷齐州。看黑风水立,白浪山浮。”张伯驹的这首《望海潮》气势雄浑,囊括万象。一个人面对大海,容易产生这样的感喟:“海表苍茫,微身一粟梦蜉蝣。”沧海一粟,天地无穷,人生如寄,百年之身不过是“微身一粟梦蜉蝣”,而名利不过是过眼烟云。
青岛,“海气迎凉,秋阳不炙”的时节,海天阔处,留下张伯驹观潮的身影。寂寥之中,又蕴含着意趣。纵观张伯驹这一生,经历了无数的大风大浪,但他以中国传统文化作魂,诗词字画、文物收藏为根,淡泊高雅,宠辱不惊,取舍有度,进退有据,书写了一代名士的传奇。他在时代的风浪中,岿然不动,一身浓缩百年中国的风云变幻。
中州张伯驹,河南项城人。他6岁时,被过继给张镇芳。张镇芳是袁世凯的左膀右臂。张家与袁家早有联姻。生活在这样的显赫的家庭之中,可谓钟鸣鼎食的诗书府第。张伯驹对政治并不热衷,作为“民国四公子”之一,后来成为收藏大家。
1927年的初夏,张伯驹任盐业银行常务董事兼总稽核。他在琉璃厂一家古玩字画铺,慧眼发现康熙皇帝的御笔“丛碧山房”四个字,这是他收藏的第一件墨宝。“丛碧”二字最早见于宋代范成大的《千石岭》,诗中有“不知山几重,杳杳入丛碧”。从此,他自号“丛碧”。
上世纪三十年代,为防止国之重宝流向国外,张伯驹散尽千金收藏文物字画,他收藏了陆机的《平复帖》、李白《上阳台帖》等国宝。1946年,张伯驹为了防止展子虔的《游春图》流到国外,卖掉了占地15亩的豪宅,最终以200两黄金收藏《游春图》。因为藏有《游春图》,晚年他自嘲:“一生半在春游中。”真名士,自风流。他对人生功名富贵、对文物收藏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在《春游词·序》中写道:“人生如梦,大地皆春,人人皆在梦中,皆在游中。”《春游词》一卷,“无分尔我、何问主客”。
1956年,故宫博物院收到了一份极为珍贵的大礼:著名收藏家张伯驹及其夫人潘素,将其30年所收藏的珍品——包括陆机的《平复帖》、杜牧的《张好好诗》、范仲淹的《道服赞》、蔡襄自书诗册以及黄庭坚《草书》等8幅书法。
张伯驹在捐献国宝致国家文物局长郑振铎函中云:“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则是予所愿也!今还珠于民,乃终吾夙愿。”
张伯驹一生收藏珍贵的文物,难以计数,他陆续捐赠。到后来,“检点囊中,半残图稿画沧州。”
张伯驹给青岛市博物馆捐赠了创作潘素仿展子虔的《游春图》。潘素擅长作青绿山水,被张大千誉为“神韵高古,直逼唐人”。
1952年国庆之后,潘素随中国美术家协会组织的画家来青岛崂山写生。潘素创作《崂山潮音瀑》,著名学者、红学家周汝昌先生给于其很高的评价,称“此在女流,尤称罕见”。后,张伯驹有一联写崂山:“迎来海外三千履；望尽齐州九点烟。”
1953年秋天,张伯驹和潘素来青岛休养。这次在青岛,张伯驹潘素夫妇与岛上名士、山大教授黄公渚交游甚密。他们一起畅游崂山。不仅是一段名家云集的佳话,更是留下了诸多关于崂山的艺术品。丹青描摹崂山,诗词歌咏崂山。
嘉朋云集,良辰美景,黄公渚诗性浓,作诗八首,他在序中写道:“癸巳(1953)初秋偕同丛碧(张伯驹)慧素(潘素)孝同(惠均)元白(启功)宏略雨中游劳山自北九水至鱼鳞瀑途中书所见八首。”
名流之间,诗词唱和,书画交流。张伯驹在黄公渚家中的画案上,看到赵俪生的素册,因而题词《临江仙》一首。晚年赵俪生在张伯驹所赠的书法册页上写跋:“今隔50年,世人欲一见张公手迹,已极不易矣。”
《望海潮青岛台风过后观潮》《海天阔处青岛海水浴场》《五福降中天青岛公园五福楼茗话》,张伯驹这三首词写于青岛。青岛美景在他的笔墨下,美不胜收:“暖沙细踏如茵,雪明一线潮来去。青天戴笠,碧波涵镜,四山环堵。”一场雨过后,水面吹来的风,带来清凉,令人神清气爽。林中阵阵蝉鸣,已经形不成声浪,秋天毕竟来了,蝉鸣就像夕阳,慢慢沉寂。在中山公园,三五好友饮茶,“林高碍眼,看小径苔深,曲通幽馆。海气山容,天开图画自舒卷。”人生羁旅,片刻浮生偷闲,“茶寮清坐话旧,忆春明梦影”。
人间代谢寻常事,头白衰翁不自哀。这是当年黄公渚与张伯驹潘素夫妇游览崂山时,写的诗句。黄公渚在诗句下自注:“车经柳树台,故家亭馆无一存者,时见颓垣败壁掩抑林莽间,兵燹之迹触目皆是。”当年的风流烟消云散,勾勒张伯驹在青岛的身影,淡淡的哀愁,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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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张伯驹和他的画作《楚泽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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