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旭元 一个“隐居”在乡野的写作高手
□张黎明
直到写这篇随记的时候,我仍然没有和杜旭元见过面,除过集中读了他的一批文章外,只和他在QQ上聊了几次天。但我还是要感慨万端地认定,他是“隐居”在陇东黄土高原某个旮旯里的一位民间写作高手!说他是“隐居”,是因为我在平凉生活了几十年,其间也从事业余写作20多年,却从未听说过本地有这样一位作者,也从未看到过他写的任何作品。后来才知道,他在数十年的写作生涯中,只顾埋头写他认定的东西,人际交往和社会影响仅限于崇信一隅,几乎没有向报刊投过什么稿,许多文章只在极少的文友当中交流过,因而外界对其知之甚少。像一个从岁月深处“发掘”出来的“文物”,大约从2011年起,他才出版了文集《桐花镇》,参加了《小说选刊》笔会,作品获得了大奖,农民作家杜旭元才渐渐出现在读者的视野里。
杜旭元,生于1963年,崇信县锦屏镇杜家沟村农民,甘肃省作协会员,平凉市作协理事,出版作品集《桐花镇》。短篇小说《枣木匣子》获《小说选刊》第二届全国笔会短篇小说一等奖,散文《种房人家》发表于《中国作家》。
他一手握锄杆,一手握笔杆,把《玉米秆立在房后面》。
第一次见到杜旭元的作品,是他两年前发表在《崆峒》杂志上的短篇小说《枣木匣子》,当时只记住了作品名字,并没有细看内容,也没有留心作者是谁。正眼注意到有这样一位作者,并且感觉其身手不凡,仍然与后来出刊的《崆峒》有关,当时上面刊发了我写的两个短篇,而排在拙作前面的,便是杜旭元的中篇小说《玉米秆立在房后面》。由于这篇小说的标题起得较为独特,这次,我才认真读了一下杜旭元的作品,还未读完便强烈地感觉到,这篇小说故事一波三折,现实感和时代感强,而且技法运用十分娴熟,绝不是初学者能写出来的。平凉似乎是一个出诗人的地方,在省内外著名、知名的诗人有数十人,但小说作者却十分稀少,在我有限的阅读印象中,时下在中短篇小说创作上成就斐然的人,大概只有柏夫先生等三两人而已。因而,当我看到这个叫杜旭元的作者,举重若轻地把一个农村题材的故事,写得风生水起、九曲回肠时,我不禁啧啧称奇,禁不住要来仰视他,断定其必有一番来历,绝非等闲之辈。之后,我才得知杜旭元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作者,虽然数十年来过得并不容易,却仍然怀有一颗追逐梦想的赤子之心,是一位一手握锄杆,一手握笔杆的人。
杜旭元听到我在关注他,不久便寄来了他的文集《桐花镇》,于是我得以读到他更多的文章。这一读便发现了“新大陆”,他文集中的十多篇散文,大部分构思奇巧,别有洞天,摄人魂魄,读起来令人浮想联翩,拍手叫绝,叹为妙构,似乎比他的小说更有值得品味的特色。说起来,也并非是文坛有意忽略了他,而是由于他几乎不投稿而忽略了文坛,2011年之前他基本上游离于文坛之外,如今忽然作为一位50多岁的“新秀”出现,我想于文坛于他自己都是一种难以弥补的遗憾,错过了多少展示自己的机会和平台。
“发掘”杜旭元的两个人,一个名叫李世恩,另一个名叫马宇龙。
看了介绍才知道,杜旭元和我同岁,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出生、七十年代中后期上中学的人。但那个时候物质与精神生活都十分贫困,如果一个爱看书的孩子能拥有一本小说,那如同持有一笔难以估价的财富。从杜旭元文集的《序言》和《后记》中了解到,为了能买到一套心仪已久的《红楼梦》,他不停地徒步到县城书店打探消息,并且为了凑够买书的钱,他还一连数天到山中挖药材,而最后还不得不依赖亲戚的帮衬,才终于如愿以偿。这个今天看来十分令人心酸的故事,太容易引起我强烈的共鸣了,因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故事,也曾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也是靠挖药材卖钱买文学书籍,靠在文化馆工作的表兄刘文君的赞助,和杜旭元在同一个时期,买到了一本《现代汉语小词典》。我想,也许正是由于这本词典的作用,使杜旭元一开始就注意运用规范的语言写作,全然没有一般农民作者文章中常有的文字毛病。
所有在日后成为一名写作者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是从最初痴迷阅读开始的,或者说痴迷阅读的一个难以避免的结果,往往是让自己成为一名同样痴迷的写作者。杜旭元读完《红楼梦》,便尝试着写起小说来,甚至很快就写出了洋洋十余万字的武侠小说,之后仓促而又忐忑地投往邻省的《延河》杂志,却是泥牛入海。喜爱文学而偏废了基础课的杜旭元,高中毕业后无奈地回乡务农。他悄无声息地生活在崇信县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山村,虽然在忙于生计的空隙中仍然坚持写作,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向报刊投稿,也不懂得发表作品的极其重要性。这种情况几乎与200年前著书黄叶村的曹雪芹如出一辙,日后尽管有旷世佳作《红楼梦》风行天下,但当时却不见其作品在文坛上流传,更难以成为众星捧月的名流而名利双收……
写到此处,我禁不住要赞扬在“发掘”杜旭元时起过重要作用的两个人,一个是市文联副主席马宇龙。他在崇信县当文化局长时,惺惺相惜,爱才如渴,为了让在建筑工队谋生的杜旭元,能有一个稳定的生活来源和写作环境,曾四处奔走,上下张罗,终于帮其办起了一个小书店。另一个是市文联主席李世恩,为了不让这位富有才气的农民作者被岁月尘封,他反复地鼓励杜旭元坚持创作,并且在他主编的《崆峒》杂志上隆重推出其作品,无非是想让杜旭元及其作品被更多的读者所熟知。尽管早在2011年,他就出版文集了,而且因参加《小说选刊》笔会其作品获得一等奖而惊艳四座,受到著名评论家雷达先生、时任《小说选刊》主编杜卫东先生等名家的重视和厚爱,也受到一大群与会者的追捧和崇拜,但杜旭元仍然没有能真正登上文坛,更没有让自己乘机借势而火起来。
在一个叫《桐花镇》的地方,有一个曾经的文学青年,沉醉在《梦来的那个晚上》。
以上天马行空地说了那么多,我的意思无非想表明,杜旭元是一个真正接地气有才气的农民作家,希望大家都来关注他,并认真读一下他飘散着泥土芳香的作品。但他的作品到底好在什么地方,真的就如我所激赏的那样出类拔萃吗?我们还是通过对他具体作品的欣赏,来领略和感受他不一般的才气、不一般的魅力吧。
《桐花镇》这本文集共收录了13篇散文,我最看重、最欣赏《梦来的那个晚上》,这篇散文基于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若干年前的那个黄昏,邻村的一个姑娘与我两情相悦,生死相许,可那份情缘却被世俗和偏见禁锢在村外。几千个日日夜夜,那份情缘就化作了一个梦,时常在洁白的月光下,出现在我的梦里。世俗能挡住她的身,却挡不住她的灵魂。我为这个梦准备了一百个洁白的夜晚。每夜,我的魂儿都朝着村口醒着。”
作者没有平铺直叙、絮絮叨叨地去写一个自己十分感动,却可能难以感染读者的千篇一律的爱情故事,这样写自然是容易落入俗套,使文章毫无特色可言,读起来也味同嚼蜡。但杜旭元却不是这样构思的,他避开了正面去记叙一个爱情故事的全过程,而是把切入点选在“梦中相会”这样一个最动人的环节,从而以点带面,一开始就让读者进入故事的高潮部分,这样不仅节约了大量的篇幅,也一下子将读者引入了花团簇锦、快意欣赏的佳境。并且,他还采用了一种时空交错式的叙述结构,将无数个“过去时”出现的梦境,以及人物在不同时刻的心理活动和感受,放到“现在进行时”的状态下来写,虚实结合,以一当百,亦真亦幻,由此取得了一种蒙太奇式的表达效果,让读者得到了一种奇妙的阅读体验。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语言明快洗练,韵味十足,有着惊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读起来如春风拂面浑身畅快,而这样美妙的语言,也只有在孙犁、贾平凹、刘亮程等大家、名家的笔下才会有。在这里不妨信手摘抄几段,供大家欣赏。
“那个夜,只有一片月光,地上满满的一层。月光上很干净,只有一条白狗。不久,月光就在院子里睡着了,白狗也在月光上成了一个问号。
“这时,我听见一个很轻很轻的、别人都没听见的声音在月光上走动,那声音轻得离地面好像有一尺高。这时,我的第二感觉看见:一个穿红衣裳的梦,在一个屋子前犹豫了一下,悄悄地溜了进去。月光一点儿都不知道,白狗一点儿也没嗅见。”
以上是这篇散文的开头,现在再随意抄录中间、后面两段:
“我又听见,外面很轻地‘呀——\’了一声,好像是她踩在了白狗身上。我浑身哆嗦了一下,整个儿肉体就像攒成了一只耳朵,那耳朵在窗根下屏息静听着。我想:那一定是梦的声音。那一声把一个美妙推到了极致,把一种美感汇聚到了我的心尖上,我的心扑扑地颤动着。”
“她已羽化成一个自由自在的梦,或者已变成一个美丽无常的仙女,住在我头顶的天上,为我一个人出现,是我一个人的梦。我知道,这样的梦是珍稀的,是不常来的。梦中她那妩媚的一笑,也是不可多得、寻常不见的。”
作者用诗一样优美动人的语言,简洁而逼真地描绘了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梦境,也创造了一种令人回味无穷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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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信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崇信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