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金沙江山（九首）
马 飚
乌拉国幻象
“就像丢了魂，原地转圈”
我留在方圆内的古代
峡谷之巅的务本乡
有我落在天上的乌拉国
我就是那个，怀揣婚约的王子
击败前世的桃花
今生却空度光景
这些山脉，是我
记忆中的计谋和誓言
我体内存有王国线路
上辈子的血统，寄身草木
金沙江寒光闪闪
多像先王的佩剑
消失后再现
龙舟山，忠诚的又老又重
却郁郁葱葱
“我的魂魄就是我的军队”
所有男性的神灵，长骨头的物种
我与你们结盟
提供三千米的海拔
挖空的地层，旱季的山火
还有雨水里的滑坡
我要打开无形的城门
迎娶不死的公主
过山的隧洞，打通龙脉
钢铁厂为春雷浇制身形
从西区到米易县
人间沿线，气温上升
闪电们，请再坚守两年
时间的轨迹不要闭关
我正用火车，拉回亲人和都城
山 居
天不太高，正好可以做屋顶
我们搬运石头和云团
搭建冬暖夏凉的房子
时间之门，就这样
永远敞开
随意出入的，都是亲人
谷底的金沙江，像一条
自己发光的路
我们谁也不会，在人间走错
高大的，是木棉树
长着闪电和铁丝
填絮的鸟窝
供方圆内的气温，落脚
我的魂魄，跟随卑微的小兽
它们总是不停的紧张
又无比安分，在火箭草
兵营一样的根部，小心走动
马上雨季了，天空收起
晒在坡上的干旱
这里少有的泥土，混合着雷
山脉隆起的背脊
在崖边挺住
这些雨点
细小的金身，神仙的骨头
淋湿谁，就长成谁
回来
生活，就是来去
家属一样的羊、家犬和鸡鸭
它们，在冬至节回来
红烧骨肉，热血心肺
精神是一块，雪白的脑花
进入我们的身体
就像是体力，在每天夜晚归来
不是纪念，是说明
我的身体属于世俗
卑微的灵魂，就在旁边
逆行的江段
格萨拉，江水倒流的地方
地上开满妖艳索玛
天上到处，肥胖的乌鸦
“人间，就是几户
近乎神灵的寺院”
最近几年，我多次往返
就像自己体内，挖出一条
出入古代的铁路
那里有逆行的时光
靠站的小朝廷
村委会大妈，炒的牛嘎巴
让我和今生，对饮半斤烧酒
万物有灵，所有过去的
“在此都有今生”
大妈为喇嘛坟，洒下清水
半空的布条，待魂归位
“看你前世，没做坏事”
掌纹笔直，深入筋骨
“从自己的手心，可以回到古代”
神奇的格萨拉，身材如佛的大妈
“做书生、衙役，苦力
和飞檐走壁的捕快
渴望青楼艳遇，城外碰见
穿西装的知己
元代做官，南宋听经
那个诗人皇帝，是我网友
驾驶航母，镇守清朝
是我打死了倭寇的祖宗”
“你是说书的，就是现在的
电视节目主持人”
大妈被我感动
我为自己，所有的前生
与原身一起夜宿格萨拉
内心的佛堂，供奉天地君师
把携带的电脑，点化为书童
我要在此，“高中状元
娶妻生子，衣锦还乡”
从铁路返回县城
沿线上的渣罐车，像十几个太阳
被江水派往下游的黑夜和人间
席草坪小住
是好风水，就让它荒凉
留给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
互相转世，彼此投胎
越发荒凉
“上方正是天堂”
众神的影子，落进草丛
庇护地上，众多的卑微
“故为席草坪”
一个清朝才女，撰写的乡史
传说因爱情而非功名
巴关河流经此地，释放雷电
点亮她的碑文
和万物内心小小的佛堂
它是人间里，这样的界面
神仙的身体，飞机一样
在地下起降
拔出还魂草，种下我们祖先
“清朝的空姐”
那天我坐靠玄窗
看见一本经卷，自己飞行
旧城改造
在老家，金沙峡谷顶端
我的童年里，不断跑出别人
这是人间的一个套娃游戏
可爱在延续
“城关的土地庙，建成国际大厦”
弟弟电话里说，“神仙的骨头撒了一地”
我担心，山岗里的先人
都是些上百岁的魂魄
还得为子孙，吃力的扛着人间
还有一半，正在翻新
砖头木料，记忆的尘埃
还有你家的门牌
我都收在罐头盒里
“用快递寄给你”
旧城不在，老家还有什么是我的
我已年近五十，没有谁认识我
老的只能抬手
用土，把心埋在体内
炼 狱
峡谷内外，山脉割据
木瓜树，石榴花
它们用身体，抵达气候的顶点
而横断的地形里
热带翻滚
它满身长铁，坐卧不安
兵器一样，统领海拔
四千米以下
荒蛮面生佛相，天下定
金沙江南已是城池
米易、盐边，西区接近云南
时间从局部返回四川
对岸是天堂的后院
炉膛留火，闪电显身
管道和电线，忙作一团
神仙们光着膀子
铁匠一样，倒背经书，打制俗身
峡谷暖冬
每天从雪山，取水回来
金沙江，是冰的魂魄
让寒冷在闪光中，越来越软
这样，就会长生不老
就像母亲，带领整个家族
自衰老走回青年
横断山多么有灵，不枯百草
一代又一代的根
翻过石头，把身体
同时给予后代和祖先
冬至这天，我在清香坪
安顿一群东北人
“不灭的春天”，多么平庸
而又令人愉快的称赞
江山啊，大江大山
暖流里山脉通天
江东去，万物在心
三界内
最下面的是水，是寒冷和先人
金沙大峡谷，直达地心
向前的，是时间
向后皆为世俗
看不见的大悲喜，太寂寞
中间是山，熄灭的海
复活的坟，在此魂魄通天，
波涛、经书遣散人间
活不够的前世，留给罗汉
所有的神仙一个肉身
我是你，你是他，他不是自己
自己是别人，枯荣随便
最上面的，才是从前
尘埃、光线，细菌和星辰
还有仰望和内心
什么都放不下，什么都存放
无所不在的客栈
前朝的杏花雨，还在城外下着
天空，也就我的背心大小
空悬的岩层
就这么，空上万年
垂直的气温，像绳索
把家乡的一切越捆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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