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名人与扬美（之一） ◎木 容

《徐霞客游记》中关于扬美的记载。

有着“千年古镇”美誉的南宁市江南区江西镇扬美村，地处左江、右江、邕江汇合的三江口附近，自古就是广西、云南与交趾往来的水路交通重要枢纽。许多诗人词客、豪杰枭雄、名臣猛将，都曾在这里留下风尘仆仆的身影。饱经岁月风雨冲洗的古楼、古钟、古宅、古碑、古亭、古码头、古石板路，徐弘祖（号霞客）流连过的江畔古石，侬智高、狄青各率大军呼啸而过的古河口，都在江风夕照中默默诉说着薪火相传的古老传奇。

宋仁宗治下皇祐五年（1053年）正月十八日, 自称“南天国仁惠皇帝”的侬智高兵败邕州城（今南宁城区内）后，趁着夜色从水路撤退时，就曾途经扬美（尽管当时扬美之地尚未建制），然后经三江口前往大理国特磨道（治所在今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避难。南宋迪功郎陈均撰《九朝编年备要》“卷十四·仁宗皇帝·癸巳皇祐五年·春正月”仅载：“狄青败智高于邕州……智高夜焚城，遁，由合江口入大理国。”

李干芬撰《侬智高到大理的几个问题探讨》（刊于《广西民族研究》1985年第一期）则列出侬智高领兵撤退的路线图：“侬智高在归仁铺战败，匆忙撤走……一路由他及其母阿侬率领，由合江口(今广西南宁市扬美)沿右江沿岸，经隆安(当时属宣化县)、平果(当时属果化州)、田东(当时属横山寨、上林县) 、田阳(当时属田州、奉议州)、百色(当时属龙川州武龙县)、富宁(当时称富州)、广南(即特磨道)……”

该年正月二十日，北宋宣徽南院使，荆湖北路宣抚使，提举广南东、西路经制贼盗事狄青曾率大军循迹追来。从扬美人大多自称先祖是当年留戍邕州的狄青部下来看，狄青似乎曾率部在扬美驻扎（尽管当时扬美之地尚未建制）。北宋经略广西南路安抚使余靖撰《武溪集》“卷十九·墓志上·宋故狄令公墓铭并序”记载：“公讳青，字汉臣……智高焚营而遁。明日，（公）按兵入城……翊日，分兵追袭贼之余党，几歼焉。”一直追赶侬智高部的，为狄青派遣的裨将于振部，追至田州才无功而返。北宋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司马光撰《涑水记闻》“卷十三·皇祐五年·正月”记载：“侬智高……弃城走。明日，青入城，遣裨将于振追之，过田州不及而还。智高奔大理。”

北宋朝廷镇压侬智高反宋武装后，在三江口一带设置重兵防守，扬美也逐渐成为随军家属、退伍官兵的聚居地，乃以“白花村”名之。从此，由宋至清所有经水路出使交趾的朝廷使臣，以及所有经水路来华朝贡的交趾使臣，理论上都是扬美的过客，甚至有可能在扬美休憩、游玩、留宿。前者中的名人，包括宋代的李觉、王世则等，元代的陈孚、傅若金等，明代的张以宁、湛若水等，清代的邓廷喆、嵩寿等。可惜，这些使臣未为此地写下诗词华章，甚至并无只言片语留下，憾哉，憾哉！

整整一个明代，仅有地理学家徐弘祖（号霞客）在崇祯十年（1637年）所写日记里留下了关于扬美的珍贵记录（从徐弘祖文中可知，扬美在明代亦作“杨美”）。该年八月二十二日，徐弘祖与好友静闻禅师经八尺江抵达南宁，寓居城外崇善寺(其旧址位于今南宁市第一中学)。静闻禅师留在崇善寺养病，徐弘祖于九月二十二日独自乘舟，沿邕江西往，二十五日到扬美，二十六日过萧村、入新宁界。徐弘祖著《徐霞客游记》“粤西游日记三·丁丑（崇祯十年）·九月”记载：“九月……二十五日：鸡再鸣，发舟。西向行，曲折转西南十五里，复见有突涯之石，已而舟转南向，遂转而东。二里，上长滩，有突崖飞石，娉立江北岸。崖前沙亘中流，江分左、右环之，舟俱可溯流上。又三里，为杨美，亦名大湾，盖江流之曲，南自杨美，北至宋村，为两大转云。自杨美西向行十五里，为鱼英滩。滩东南有山如玦，中起一圆阜，西向迎江，有沙中流对之。其地甚奇……二十六日：鸡初鸣，发舟。十里，西南过萧村，天色犹熹微也。至是已入新宁境。至是石山复出（若屏列，若角挺），两岸濒江之石，亦时时竞异。自南宁来至石埠墟，岸始有山，江始有石；过右江口，岸山始露石；至杨美，江石始露奇；过萧村入新宁境，江左始有纯石之山；过新庄抵新宁北郭，江右始有对峙之岫有岩洞之山。于是舟行石峰中，或曲而左，或曲而右，旋背一崖，复潆一嶂，既环乎此，转鹜乎彼，虽不成连云之峡，而如梭之度纬，如蝶之穿丛，应接不暇，无过乎此。”此为徐弘祖由宣化县乘舟往新宁州时，途经扬美的所见所闻所感，其文笔之清奇，曲尽其妙，描写扬美江景、石景，至今没有超得过他的。

崇祯十年十二月，徐弘祖在雨中踏上回程，乃二过扬美，又是另一番景致。文中提到的“平凤村”，即今扬美村下辖的平凤坡，研究扬美的当代著述竟从未注意到此段记载。《徐霞客游记》“粤西游日记三·丁丑（崇祯十年）·十二月·上”记载：“十二月……初八日：晨起，雨不止。饭而缚舆，久之雨反甚，遂持伞登舆。东南五里，雨止，换夫于麟村，缚舆就乃行。东南三里，路分二岐，转从东南者行，渐复逾土山。三里，越山而东，则右江自北折而来，至此转东南向去，行随之。又二里而至大滩，有数家之聚在江西岸，始降栏宅土，有平居矣。即旧之大滩驿也，万历初已移于宋村。江中有石横截下流，滩声轰轰，闻二三里，大滩之名以此。右江至此始闻声也。换夫缚舆，遂从村东东南逾岭，三里，逾岭南，则左江自杨美下流东北曲而下，至此折而东南去。遂从江北岸随流东行，二里，复入山脊，雨复纷纷。上下冈陀间又二里，换夫于平凤村。又东行二里半，至宋村，即来时左、右二江夹而合处，其南面临江，即所谓大果湾也……雨不止……渡左江为杨美通太平府道，正东一里即左、右二江交会之嘴。”

扬美村沿江的喀斯特地貌发育完全，所以多奇石怪岩。徐弘祖在其千古不朽之作中称赞的“至杨美，江石始露奇”，那些奇石至今仍静卧扬美段的左江岸边。狮子石、大象吸水石、鸳鸯石、卧江神龙石、神蟾石、人马石等，奇石林立，千姿百态，令人叹服。

扬美人为了纪念徐弘祖曾经到访的史实，在左江岸边的留阳坡上、徐弘祖曾经登临极目之地，建了一座留阳亭。这是一座四角四檐的两层阁楼，碧瓦翘檐，雕梁画栋，檐角的麒麟、神龙、仙鹤、飞凤，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亭中的墙壁上，还镌刻有徐弘祖当年赞美扬美的文字。檐角的风铃随江风轻轻摇晃，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勾起游人怀古之幽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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