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不变的为民情怀——追记北川羌族自治县副县长兰辉（下）
□本报记者 邹俊川 李伟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意外，也许兰辉不会引来这么多关注。如同这片连绵青翠的大山，不惹人注目，平实伟岸。
兰辉喜欢这样的山。
18岁参加工作，从教师到团县委书记，从通口镇党委书记到县史志办主任、县政府办主任，再到副县长，兰辉从未离开他挚爱的故土，从未离开这片大山。
“行千里行万里/四十八年游历/终究回到原地/在思念挤满望乡台时/您 凝视襁褓中的我”——这是今年4月兰辉在48岁生日时写下的诗句。
望乡台边，青山如黛。生于斯，长于斯，奋斗于斯。如今，这片他无比眷恋的土地，张开双臂，迎接长眠的儿子。
“人不能只顾自己，要多为别人想想”
“今天是助残日，让我们都为残疾人做点什么吧！”5月19日，离去的前四天，兰辉在百度贴吧呼吁。
网友并不知道，就在18日，这个网名叫“scbclh”的发帖人已付诸行动，他和北川县县长瞿永安一起走访慰问了多户残疾人。
生在大山，长在大山，兰辉深知山区群众之苦。对生活困难的群体，他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2011年换届，兰辉的分管工作有了新的调整，增加了民政、老龄、残疾人等工作。“接触到这么多生活困难群体，我一下子感到沉甸甸的责任。”兰辉对瞿永安说。
从那时起，每到一个乡镇，兰辉总要到敬老院看一看，到低保户家里走一走，看看米桶还有多少米、火炕上还有多少腊肉，摸摸被子是否暖和，问问家中还有什么困难。
“人不能只顾自己，要多为别人想想，能帮则帮。”兰辉身边的工作人员，经常听到他这样说。
驾驶员陈邦清有一个习惯，在山间看到老百姓徒步走路时，他会把车停下，搭他们一段路。许多搭“顺风车”的群众不知道，车上那个瘦削的中年人就是副县长。
送别兰辉的人群中，一个小伙子眼圈红肿。他叫林涛，是绵阳师范学院大二学生。
几年前，林涛的父亲林绍兵在阿坝务工遭遇车祸，成了半个植物人。母亲王康翠患糖尿病，长期需服药卧床，82岁的爷爷生活无法自理。2008年，兰辉与林绍兵一家结成帮扶对子。此后，来坝底乡检查工作时，只要有时间，他都会来林家看看，自掏腰包慰问，少则几百元，多则上千元。2011年，得知林涛考上大学，因家里无钱而准备放弃读书时，兰辉赶到林家，耐心做林绍兵父子的思想工作，并主动承担起林涛的学费和部分生活费。“只有读书，才能走出贫穷。”这是兰辉留下的话。在林涛心中，瘦瘦的“兰叔”有着大山一样的情怀。
上访户母军贤家住曲山镇白果村，妻子没有固定职业，大女儿在一次车祸中致残，家里还有一个智障的儿子，一家人的生计全靠母军贤蹬人力三轮车维持。北川新县城取缔人力三轮车，一家人失去了经济来源。无奈之下，母军贤选择上访。
兰辉热情接待了母军贤，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没过几天，母军贤接到兰辉的电话，让他来办公室一趟。母军贤以为三轮车的事有结果了，满心欢喜。“新县城的公交车很发达，现在正在创建国家5A级景区，三轮车肯定是不允许再运行了。”听罢此话，母军贤正欲发火，兰辉指着墙上的时钟对他说：“走，先吃午饭，我请客！”
在一起吃饭聊天时，母军贤惊讶地发现，兰县长对自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人力三轮车不能营运，母军贤一家的生计如何解决？兰辉记挂在心。那段时间，兰辉有了新的“爱好”——留意就业信息。在兰辉的介绍下，母军贤在县档案局应聘了门卫，大女儿也在菜市场上班，一家人生活渐渐好转。
当兰辉因公殉职的消息传来，母军贤泪流满面：“兰县是个好人呐，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身正行端，才对得起这方土地和人民”
对困难群众很慷慨的兰辉，对自己和家人却很“抠”。
陈邦清记得5年前初次见兰辉的场景：穿着朴素的他一脸笑容在办公室和他唠家常，没有一点官架子。
时间久了，兰辉的衣服，陈邦清数都数得过来。“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有一件衣服穿了六年，都洗得有些发白了。”兰辉遇难时穿的花格衣服，还是去年在重庆出差时花80元钱买的。
在吃上，兰辉就更不讲究了。“吃饱就行”，这是兰辉下乡检查工作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经常下工地到乡镇不打招呼，中午和当地干部一起吃食堂，或者随便在街上找个小馆子，好几次被村民误认为是邻村的群众。
有熟识的朋友劝他：“你是副县长，总得买几件上得了台面的衣服。”他说：“我已经穿得够好了，和山里的群众比，不晓得要好好多倍。”
有大山的质朴，有大山的坚强。在堂妹兰红梅看来，也许正是北川的大山，塑造了兰辉山一样挺拔的性格。
“刚开始，一些亲戚朋友求兰辉帮忙找工作、减免办厂税收等，都被他回绝了。后来，大家知道找也是白找，也就不再对他提这些事了。”兰红梅说。
兰辉的爱人至今还在北川的一家单位打零工，哥哥在一个小区当保安，弟弟在绵阳一家酒店打杂，收入微薄。
“我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只有身正行端，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这方土地和人民。”他多次告诫家人和朋友，“你们千万不要想着利用我工作职务之便，去插手工程建设，我绝不会给你们开绿灯。”
为了避开说情者，使项目的招投标公开公正透明，兰辉总是提前让相关部门参与进来；涉及安全时，兰辉总是把交通、安监、发改等相关部门负责人带上，现场办公。“他这样做，就是要向大家传递一个信息，不是兰辉一个人说了算。”北川县交通局局长杨辉说。
去年5月，一个老板投资在通口煤矿新开了一口矿井。在下井检查过程中，兰辉发现，这是一口水季煤矿，没有达到安全生产要求。在兰辉的要求下，这口矿井被关闭。
“为百姓着想，牺牲一下午休吧”
兰辉走后，在百度贴吧北川吧里，有网友搭起祭祀灵堂。“兰哥一路走好。”网友纷纷跟帖送行。
也是在那一刻，不少网友才了解到，那个经常在网上与他们交流、叫“scb-clh”的网友，就是北川县副县长兰辉。“scbclh”，正是“四川北川兰辉”首个拼音字母的合写。
网友“8888zfh”清楚地记得这个叫“scbclh”的新兵。
2012年5月24日，对北川正在进行的公交线路调整，“8888zfh”发了一个帖子，内容只有一句话：北川公交线路越改越好。
很快，这个帖子有了回复。跟帖的网友，有赞同，有建议，也有疑问。对两个网友的跟帖，一个叫“scbclh”的新网友作了回复。不久，他注意到，“scbclh”在北川吧活跃起来。隔三岔五，就有他发布的主题帖或回复贴。内容既有读书札记、心情感想，也有社情民意。
渐渐地，不少网友熟悉、喜欢上了这位见多识广、睿智理性的“新人”：他不仅耐心倾听网友意见，还力所能及地提供一些解决办法。有12名网友主动成了他的粉丝。
翻看这些帖子，可追溯兰辉曾经的印迹。
“此时北川彤云密布，大雨将至。而山上早已下雨，擂禹路这条北川生命通道今晨已断，三人被困，目前正施救。”去年8月17日，兰辉一大早就发布了这条讯息。随即，他奔赴抢险现场。
2月6日，省道302线任禹路通车。兰辉发出讯息：“302线今中午起试通车，各乡镇直达新县城的班车也开通。关内群众自发庆贺，擂鼓的锣鼓队将在任家坪迎接关内客车。”
4月20日，一网友发帖反映北川某驾校教练吃拿卡要。兰辉随即公布了一个电话号码，让网友打这个号码投诉。记者查询后得知，这个电话号码是该驾校校长的手机号。
4月24日，一名机关工作人员抱怨：为什么到夏季了，中午还是1点钟上班！太不人性了，谁能改改这作息时间。
兰辉回复道：若你是青片或片口的老百姓，早起坐头班车到县城办事，遇到工作午休，太阳晒得你怒火中烧，下午还没有找到办事部门又遇下班，一晚住宿上百块。你又咋想！为百姓着想，牺牲一下午休吧……
“在这里，什么都可以平等交流，可以听到真实的声音。”兰辉不止一次对熟悉的朋友说。
可惜，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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