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恩情大过天
珍珍为父亲剃了20多年胡子和头发。心灵驿站
我有耐心，你有故事吗？
受访人：珍珍，女，柳州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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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摄影：今报记者洪静
捡回来的亲情，有时比一些麻木不仁的血缘亲情更温暖。人生难得一个“真”字。一养一还，赢了世间弥足珍贵的爱与感动。
一
“爸，今天是父亲节，我给你买了两套新衣服。”
“爸，你的胡子长出来了，我帮你刮刮吧。”
女儿取出剃须刀，开始给父亲剃胡子。
父亲坐在轮椅上，非常配合女儿的动作，抬头，低头，左转，右转。
女儿的动作麻利而温柔，她一边刮胡子一边表扬：乖了，听话了，爸今天表现真棒！
父亲那张苍老的脸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在父亲光秃秃的头顶亲了一下：父亲节快乐！我爱你！
父亲眼里闪烁着泪光。
好温馨的一幕，父亲变成了孩子，女儿成了母亲。
老小老小，人生就是这样完成了轮回。
女儿叫珍珍，老父姓吕，今年89岁，患有轻度老年痴呆和多种慢性病。
一年前，老吕被送进养老院。
养老院不少老人都很羡慕他：养了一个好女儿，比儿子强多了！
院里的工作人员也说：珍珍是我们见到最孝顺的女儿之一。
旁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亲亲的父女关系，血浓于水，情浓于血。
珍珍帮父亲清理干净，随后推着轮椅到了江边。
江水浩渺，蜿蜒东去。四周蝉声起伏，绵绵不断。
珍珍依偎在父亲身边，跟老父聊天：爸，你先前最喜欢钓鱼，每次都会拿回好多好多的鱼。妈妈常说，老头子你钓这么多鱼，怎么吃得完啊？你说把鱼头砍下来煮给女儿吃，其余可以送人。
那时候，我好幸福，天天吃鱼头，从来不腻……
女儿甜美的回忆，让老父陷入遥远的记忆，老人静静地望着柳江，突然，他的眼圈又红了，泪水涌了出来。
老人一边抹泪一边说：爸爸老了，没有用了，现在一直拖累你。
珍珍连忙掏出纸巾，她也哽咽了：爸，不要这么说，你养大了我，我尽孝是应该的。
二
珍珍是养女，50多年前是被捡来的。光阴似水，许多记忆依旧刻在她心中——
上幼儿园时，她被老师歧视，一次她发高烧，老师把她扔到一角，她哭。老师厌恶地说：你亲生父母都不要你，你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三岁的珍珍，第一次听说自己是捡来的。
那时她还不懂事，但却懵懂知道，被捡来的孩子是一种耻辱。
不过，爸妈对她非常好，别的孩子拥有的东西，她有。别的孩子没有的东西，她也有。
家庭并不富裕，妈妈是家庭主妇，爸爸是汽车厂一个普通工人。但父母把她当作心头肉，视为手心宝。
她记得，每天傍晚，羊角山牛奶场有人到小区卖牛奶，爸爸总是拿着一个杯子，买回满满的一杯，给她当夜宵。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断过奶，父母一直给她最好的生活，买最漂亮的衣服，她想吃糖有糖，想吃果有果。
别人非常羡慕她。
珍珍的个头比同龄人高出一个头，上中学时，她的身高已经长到1.65米了。
妈妈虽然不识字，可性格温柔，话语不多，总是用行动表达对她的深爱。
珍珍特别记得，大概9岁时，她半夜发高烧。父母要带她去柳州市工人医院看急诊，从汽车厂宿舍到工人医院，至少四五公里。
那时没有汽车，没有摩托，甚至连单车都没有。夜很黑，父母提着手电筒，轮流背着她，一路小跑过去。
她至少30多斤，趴在父母瘦弱的身上，两只脚晃荡晃荡。
到了医院，父母的衣服全部湿透了……
一直以来，很多人告诉她：你是捡来的！
那个年代，生不出孩子同样也是一种耻辱，所以父母一直闭口不谈。
珍珍越长大越无所谓，爸妈爱她就足够了，她觉得很幸福。
三
珍珍很懂事，也很争气，从小到大，读书都不用父母操心。
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她选择了读中专。
成年后，她找对象时，不讲家境、身高和工作，惟一条件，那个人一定对她的父母好。
珍珍选择的爱人果然非常孝顺。
她大了，父母也逐渐老了。老人家有一些担心，害怕珍珍的生身父母找上门，担心她会离开。
珍珍对父母说：爸妈把我辛苦养大，你们就是我惟一的父母，我只认你们！
落地有声，情深意重。
爸妈很感动，因为就她一个女儿，害怕拖累她。两个老人一直坚持锻炼，然而还是无法抵挡病魔入侵。56岁的母亲不幸脑梗，从医院抢救过来后，落下后遗症，行动不便。
那时，珍珍也成了妈妈，更懂得感恩，她要为母亲请个保姆。
母亲拒绝了，她不想增加女儿的负担。每天，妈妈挣扎着爬起来，举着拐杖做家务，风雨无阻锻炼身体。
每当看到年迈残疾的妈妈艰难地迈出每一步时，珍珍眼眶潮湿：母亲从来不给她增添半点麻烦，只知道一味地付出。
丈夫长年出差在外，20多年夫妻，别多聚少。家事大多靠珍珍一肩挑了。
两年前的一天，78岁的妈妈出去锻炼时，突然栽倒在地。
正在上班的珍珍听到这个消息，急急赶回家，妈妈已被120接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她，老人心梗，已经无法抢救，准备后事吧。
母亲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地说：珍啊，别难过，妈没事……
随后，妈妈陷入了昏迷状态。
珍珍握着母亲的手，抽泣不止：“妈没事”这三个字成了妈妈的口头禅。妈妈，从此以后你真的没事了，可女儿再也找不到你了！
她一直守着妈妈，十几个小时后，昏迷的妈妈睁开眼睛看了她最后一眼，走了。
珍珍抱着逐渐变冷的妈妈，恸哭。
从小到大，父母都不让珍珍参与任何葬礼，让她远离恐惧。
她没有其他亲人，父亲一直病着，丈夫出差在外。妈妈走时，她除了伤心，就是无助，不知道如何处理后事。
后来请来一个熟人料理，最后，她独自把妈妈送到火葬场，眼睁睁看着妈妈化成一缕青烟。
她痛哭：妈妈，如果有来生，请你再捡我一次！
四
母亲走后，父亲突然衰老，他经常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落泪。
老人先前一身慢性病也变得更加严重。父亲70岁后，一直被疾病纠缠。她先后带着爸爸去医院进行了两次白内障手术，做过三次心脏支架手术，还做过膝关节置换手术和腰椎手术……珍珍一个人，扛起一个家。
生活把她磨炼得更加坚强和能干，内心仍然充满了明亮的阳光。
微信朋友圈经常看到她晒跑步，晒美景和励志的文字。
珍珍说，人都是孤独的，所以要学会独处时坚强，学会欣赏这个世界的美丽，学会爱，爱自己，爱家人和朋友。
她把很多的爱给了父亲，逢年过节，爸爸喜欢营造一种氛围，她会给他买新衣服。
一次，爸爸看到新衣服标签上写着200多元，不肯穿，让她退货。
从那以后，她把标签拿掉，然后告诉父亲新衣服只花了20元，父亲才高兴地接受。
父亲知道她工资不高，生活压力太大，疼她。
一年前，父亲摔了一跤，生活无法自理，而珍珍要上班，那时刚好做了外婆，实在顾不过来，只好为爸爸物色一家养老院。
她几乎跑遍了柳州的养老院，最后把父亲送到了这里。抬头见山，低头见水，空气新鲜，有阿姨料理生活，还有医生查房看病。
珍珍为爸爸要了一个单间，每月所有费用四五千元。
父亲的退休金不够，她每月拿出一两千元补助。让父亲吃好，住好。她最大的心愿，如果父亲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希望是带着微笑上路。
每天晚上，她忙完工作和家务，就会跑到养老院，推着轮椅，带着爸爸到处走走，看年轻人打球，看中老年人唱歌、跳广场舞，吹吹江风，看看月亮和星星，跟父亲回忆美好的往事。
很久以前，珍珍学会了理发，从那以后，母亲的头发、父亲的胡子和两人的手脚指甲都是她亲手剪修。
珍珍说：他们把我一点点养大，我陪他们慢慢变老，这是义务也是责任……
傍晚时分，老父吃完晚餐，催促女儿回去吃饭。
珍珍依依不舍：爸，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买。
老父说：什么都不用了，别乱花钱，赚钱不容易。
珍珍说：爸，钱花了还能赚回来，只要你高兴就行。
老父点点头，眼眶又红了。曾经他担心这个捡来的女儿会飞走，可这么多年过去，女儿一直像贴心棉妖，分分秒秒温暖着他。
珍珍握着父亲的手：爸，有我在，别想太多，我们要过好每一天，爱你！
夕阳很美，映照在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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