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合肥 听见庐腔
读zī,动词,喷射的意思。
读suō,动词,吮吸。
读ròu,形容词,磨蹭,做事慢。
读mì,动词,饮、喝(酒)。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是唐代诗人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中的句子,也是千百年来,大家耳熟能详最能表现对家乡深情的一首诗。方言是一种独特的民族文化,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方言,它传承千年,有着丰厚的文化底蕴。无论你在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你口中的乡音都始终伴随着你。这就是方言,更是一抹浓浓的乡愁。生活在合肥,我们每天都能听到纯正的“合肥土话”,“老么资(老母鸡)”“真得味”“好撑坦”……生活在外地的合肥人,只要凭着这一口“合肥话”就能准确无误地识别正宗的老乡,一起喝酒吃肉都会觉得更香。本期文化合肥,我们就来一起聊一聊这极具感染力的“庐腔”。
小伢子/侠们/小家伙:小孩子
拨聋:做事不靠谱、不太值得信任
往后tèng:往后退
呱淡:闲谈
拾弄:肮脏
逗猴:开玩笑
过劲:厉害
不得手:忙碌
大姊:女性统称
摪搞:怎么办
屁磨:说谎
好排场:夸赞人长得好看或长得俊
鬭(dòu):动词,是指接、凑在一起
去ga、回ga:回家
搓个:昨天 街个:今天 麻个:明天
爹爹:指祖父
好大事:不在乎、无所谓、大包大揽多种意思
大锅:大哥
哈个:是谁
精味:脾气怪
搲(wǎ):动词,用手或瓢舀出
坳宕:很小的坑或面积不大的凹陷处
真得味:称赞好玩的事或有趣的人
历史悠久:合肥人说的是“江淮官话”
身为合肥人,大家都知道自己说的是合肥话,可你知道这“合肥话”究竟是什么话呢?其实,咱们日常说的“土话”是有“官方认证”的,叫做“江淮官话”。
据《安徽百科全书》记载,江淮官话是汉语官话区的8个次方言之一,包括江苏、安徽、湖北(东部以北)3省长江以北沿江地带,以及苏皖长江南岸的一些市县。安徽省江淮之间的绝大部分地区,以及长江南岸的一部分市县都属于江淮官话区。
江淮官话可分为洪巢片、通泰片和黄孝片。洪巢片的分布范围最广,涵盖大半个安徽省和江苏省。洪巢片在语言学上是指淮语以中国五大淡水湖之洪泽湖和巢湖为两端的大片区域,包括安徽省中部地区:合肥、滁州、六安等;安徽南部沿江诸市:马鞍山、芜湖的部分城镇地区以及江苏部分地区。洪巢片周边分别与中原官话(北)、淮语通泰片(东)、吴语太湖片(东南)、吴语宣州片(南)、赣语怀岳片(西南)、黄孝片(西)等方言接壤,在方言交接地区与各方言互相影响,呈现出丰富的过渡特征。
而咱们所说的合肥话,属于江淮官话洪巢片合肥小片。现代合肥话主要通行地域包括合肥(不包括长丰北部)、六安金安区、舒城等地区。合肥话的最显著特点是北腔南调,音色和发音力度偏向北方,较刚劲。而语音是偏向南方,音变非常多。
江淮官话语音上最突出的共同特点就是五个声调,分别为: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和入声。具体的五声因太过理论和专业便不做赘述。不过在合肥话运用的声母中,倒可以举个鲜明的例子,那就是在合肥人的字典里,没有“n”和“l”之分。以至于听起来,“路”与“怒”同音,“连”与“年”同音,“龙”与“农”同音。仔细听合肥人说话,他们即便是说普通话时,也经常会将“n”“l”混淆,特色十足。
还有合肥、巢湖、庐江一带都会有文白异读的区别。先给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是文白异读。这其实就是汉语方言中一种特有的现象,一些汉字在方言中有两种读音,一种是读书识字所使用的语音,称为文读;另一种是平时说话时所使用的语音,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土话”。合肥人在平时说“家”会念成“ga”,回家即“回ga”,掐会念成“ka”,下会念成“ha”。
在韵母上也有一种有趣的现象,“儿、而、尔、耳、饵”等北京话中读卷舌音的er字,江淮官话里只有桐城、铜陵等少数市县会读er韵母,多数市县都读成舌面元音。咱们合肥市、肥东、肥西、巢湖均是如此。比如“儿子”,会念成“a”子,“耳朵”会读成“a”朵。
其实,很多合肥人都不知道的是,自己所说的方言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据语言学家研究表明,合肥话好多都是古话。比如合肥人喜欢说“坳宕”,意思指很小的坑或面积不大的凹陷处。如:“天黑,路上一个坳宕把我绊倒了。”其实“坳堂”是一个很古的说法。在《庄子·逍遥游》中有一句:“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庄子是楚人,合肥古代属于楚地,因此合肥方言中的“坳宕”“凹宕”的说法,就是古代楚方言的继承。
妙语趣言:音同字同意义全然不同
在合肥方言中,还有许多词汇的含义与众不同。例如,指人“说谎”叫“屁磨”,说人“胡闹”称“搞脏”,赞人“能干”为“停当”,讥人“肮脏”曰“拾弄”,以及称“有趣”为“得味”,谓“闲谈”为“呱淡”,讲“稀罕”为“缺井”,“开玩笑”为“逗猴”,“脾气怪”为“精味”,“是谁”为“哈个”,“什么东西”为“哄东西”,不在乎、无所谓、大包大揽多种意思都说成“好大事”等,至于口称“乖乖”则表示惊讶之词。
“从肥东到肥西,买了一只老母鸡”,这是很多合肥人从小听到大的一个方言段子。有意思的是,要用正宗的合肥土话念出这句话来,才别有一番风味。说到这里,就得谈一谈合肥方言中一些有趣的词句了。
合肥方言不仅“鸡”“资”不分,连“地”和“自”、“题”和“瓷”、“洗”和“死”也读音相似。由于语音不清,往往会发生误会。
以前有一则笑话,说的是两位合肥人出差外地,住进一家旅社的同一房间。晚间在洗脸时相互谦让:“老兄先洗”, “阁下先洗”,“你先洗,你洗了我才洗”,几句话中“洗”字都说成“死”字。恰被茶房在屋外听见,以为他俩在寻短见,慌得破门而入,方才发现是听错了话音。因此,过去每逢春节,合肥人为了忌讳,便改称“洗脸”为“净面”,或叫“抹脸”。
江淮官话区里有一些跟普通话音同、字同的词,可是在意思上却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不弄清它们的意义,往往会造成很大的误解。例如,在普通话里,“伯伯”是指伯父,而合肥话是指父亲。“爹爹”在普通话中是指父亲,合肥方言里却是祖父的称呼。姨娘在普通话中是指父亲的妾,而方言中是指姨母。
在合肥方言中,一些常用的基本词或一般词还有许多不同的叫法。例如闪电,合肥人通常叫“打闪,扯闪”,外祖母叫“家婆,家奶奶”,小孩子叫“小伢子、侠们、小家伙”。此外,合肥还有许多独一无二的方言,令人回味无穷。遇到好玩的事或有趣的人,合肥人会说“真得味”;一般处于很忙的状态时,合肥人会说“不得手”;合肥人喜欢把那些做事笨拙、邋遢、不靠谱、不知人情世故的人称为“不顶龙”;当合肥人夸你长得好看,长得俊时,他们会说“好排场”;一般觉得一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合肥人都会讲“好大事”。
据说在清末民初时期,李鸿章率领的淮军将士,多半来自合肥,段祺瑞组建的皖系军阀,其各级骨干也多为合肥人氏。合肥的方言、俚语也因此而影响全国。
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各种人才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使合肥方言受到南腔北调的影响,出现新的词汇;有些合肥方言则因时代不同而自然淘汰;有些合肥方言和读音也由于普通话的逐步推广而日趋普化。
说文解字:那些会说却不会写的合肥话
在生活中,我们还能够听到老合肥们说着合肥话,一些新合肥们想更快地融入这座城市中,也渐渐有了“庐腔”,甚至有的新合肥们一口地道的合肥话让人一时之间难以判断他是来自哪里。其实也有人说,想学说合肥话也许并不那么难,但是要把合肥话写出来可就不太容易了。
在合肥的罍街,目前还可以看到一个个大写的合肥方言。最著名的肯定还是这个罍(léi)字,如今大家都知晓它的读音,但当初罍街刚开放时,这个字可是难倒了一众人呢。炸罍子是流行于合肥的一种饮酒方式。“罍”是我们祖先盛酒的青铜器。安徽地区的酒文化,使得“罍”文化有了生长的土壤,后来逐渐形成了合肥人炸罍子的风俗习惯。
炸罍子的意思就是指一饮而尽,说明合肥人热情好客,招待客人,从不吝啬美酒好菜。合肥人敬酒用“罍”,表达主人对客人的尊重和欢迎。即使初次见面的朋友,合肥人也能通过炸罍子的方式很快增进感情。唐朝诗仙李白就曾在诗歌中写道:“何如月下倾金罍”,意思就是说追逐名利,哪里比得上在月光下炸罍子干杯畅快。
炸罍子不仅体现合肥人热情好客,而且这也是一种合肥人解决矛盾纷争的方法。据说,在南北朝时期(公元555年),北齐和南朝梁在巢湖流域展开拉锯战,天长日久后,双方将士都思和厌战,两国百姓苦不堪言。于是北齐和南朝梁在巢湖流域“罍酒罢兵”,双方将士炸罍子后划地和谈,结束战争。和州(今天的和县)因为炸罍子换来了和平而得名。合肥人发生不愉快或者纠纷时,喜欢以炸罍子“化干戈为玉帛”,双方在酒桌上握手言和。同时,炸罍子体现合肥人性格实在、重感情,双手举罍互相撞击时,声音浑厚、酒花四溅、感情交融、开怀畅饮。
(zī),它的注解是:动词,喷射的意思,比如说:红烧肉真好吃,油直?,意思就是油都冒出来了。厹(ròu),这个字你也一定知道,它是形容人做事磨蹭的意思。如果合肥人说“你真厹”,那他的意思就是你做事情磨磨蹭蹭的。? (mì),这个字就与喝酒有关了,动词,饮酒、喝酒的意思,合肥人喜欢把喝一小口酒,叫做“?一小口”。嗍(suō),动词,吮吸的意思,侠们就喜欢嗍手指,意思就是小孩子就喜欢吃手指。獃(aí),这是形容词,确定的,不会变通的,如合肥人说“这个人脑子怎那样獃”,意思就是这个人做事情不懂得变通。抪(pū),这是一个动词,一般是指汤沸腾溢出,如:汤都抪出来了。搲(wǎ),动词,用手或瓢舀出,如:西瓜我就喜欢搲着吃,也就是说,西瓜我喜欢用勺子舀着吃。鬭(dòu),这个字非常难认,音同“豆”,动词,是指接、凑在一起的意思,比如说“我们把这些东西鬭起来看看”,就是说我们把这些东西都拼凑到一起来看看。
听到这些话,身为合肥人的你是不是顿觉很亲切、很有画面感呢?
细品慢嚼:名家书里的合肥话
合肥方言不仅历史悠久,影响也深远。有很多名家在小说里也曾提到过合肥话。
最出名的要数张爱玲了。在她的小说《心经》《红玫瑰与白玫瑰》《创世纪》《小团圆》等多部文学作品中,都出现过合肥方言,并且出现的频率很高,这不仅代表了合肥独特的文化,还再现了合肥独特的历史风俗。
在《小团圆》中,有一位韩妈,就是张爱玲的佣人何干的原型。小说中写道,有一次因为九莉与九林吃饭的事,偶尔提了一下:“家里没得吃,摪搞呢?去问大伯子借半升豆子,给他说了半天,眼泪往下掉。”然后催他们吃饭:“快吃,乡下霞(孩)子没得吃呵!”又道:“乡下霞子可怜喏!实在吵得没办法,舀碗水蒸个鸡蛋骗骗霞子们。”这里提到了几处合肥方言,一个是“摪搞”,也就是“怎么办”的意思,还有一处便是合肥话“霞子们”,现在多半说成“侠们”。
合肥人都知道,在合肥方言中,“大姐”一词十分常见,是女性的统称。小说里,韩妈称她女儿为“大姐”,她也叫九莉“大姐”,所以讲起她女儿来称为“我家大姐”,以示区别。但是有时候九莉搂着她跟她亲热,她也叫“我家大姐”。
在《心经》里,小寒与同学互相扔吃剩的果壳打闹嬉戏。小寒说自己的同学“你们作死呢!”“作死”其实也像极了合肥人常说的方言。娇蕊穿了一件绿色曳地长袍,占着什么就染成了绿色。文中这样写道:“她略略移动了一步,仿佛她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上便留着个绿迹子。”“迹子”在合肥方言中就是痕迹的意思。
到《创世纪》中,合肥方言开始大量涌现。祖母不愿意潆珠出去找事做,就说她“那样的人能做什么事?外头人又坏,小姐理路又不清楚,少现世了!”“现世”是典型的合肥话,和“丢人现眼”的意思颇有几分相似。在小说里,还时常出现“拨聋”“汗潮了”这样的词语,“拨聋”是说一个人做事不靠谱、不太值得信任,而把衣服汗湿了说成是“潮”了,也正是典型的合肥方言。合肥报业全媒体记者 张梦怡/文
高博/摄 通讯员 蔡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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