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与对话
胡传永
儿子、儿媳带着我的俩双胞孙女儿从南京回来了,我跟他们商量,你们常年生活在大城市,稀罕自然山水,去库区玩玩吧,得到了热烈响应,一致拥护。
皖西有全国著名的6大水库,响洪甸,佛子岭,龙河口,磨子潭,白莲崖,梅山,每座水库所形成的库区,都有各自的特色,壮观的大坝,连绵的山脉,它们分散环绕在皖西大地上,如同清新自然的皖西处子在纯净优雅的颈项上佩戴了一串神奇璀璨的缀饰,使这片土地平添了非同寻常的难以模拟的清丽与高雅。
翻来拣去,挑花了眼,后来决定去响洪甸水库。不是因为它蓄水量26.32亿立方米,也不是因为它大坝的安全度排在全国所有水库之首,更不是因为孙女儿们的爷爷、奶奶当年读书时曾在这里盘桓数月画画写生,只因为这里的山水太特别太优美了,而且这里的电站还常驻着一个文友老弟戴晓东,有他在,我们去,如同回娘家。
大孙女问:“响洪甸是什么意思呀?”
二孙女问:“响洪甸三字是怎么写的?”
奶奶望文生义:“甸,是指长满青草杂树的野地,响,是响声,洪,是水大,山洪暴发,一泻千里,带着轰隆隆的响声,冲过草甸,奔向山谷,所以叫响洪甸……”
“哎呀,那我们不能去那儿了,好可怕的响洪甸呀!”俩孙女异口同声。
奶奶笑道:“正是因为可怕,所以修了水库,立了大坝,建了电站,水被管理起来啦!你们去看看就晓得了,现在的响洪甸可漂亮了!”
决定好了,就给晓东打了电话,正赶上双休日,他已经回到六安的家中,听说我们去,竟然转身又回了电站。
因为修路,我们绕道走了横排头至西河口的路线,路上,性格内敛很少说话的的儿媳面对窗外的长廊绿荫和大片大片的自然湿地,不时地发出惊叹,俩孙女儿更是手舞足蹈,得意忘形,喧嚣着,争论着,指点着,傻笑着……车内噪音的分贝飙升。
“妹妹,你看,那些……什么呀?白色的,白色的,好多哟!哟,看,它们飞起来了,哦哟,飞起来了!”
“会飞的是鸟呀!可……这是什么鸟啊,奶奶?”
奶奶告诉她们:这是白鹭,待会你们还会看到,苍鹭、灰鹭,夜晚它们栖息在淠河岸边的树林、竹林上面,白天它们就到河里或湿地上寻找食物。
俩小人儿异口同声地咏唱起杜甫的诗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又念张志和的诗: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咏唱完,一齐要下车,说去河里逮鲫鱼。
大人不让,孩子们只好在车上想象着鲫鱼游在水里的情景和在她们心里被捉起来的样子。
“它们是活着的。”
“对,它们在水里游呀游呀,很开心。”
“对,它们很开心,可要是捉了它们呢,它们就不开心了。”
“那我们还是……不要捉了吧,让它们在这儿开心地游玩吧……”
到了,车在电站宾馆前停下,晓东站在宾馆门口。
好多年没见,曾经被我们称为“海归”的晓东还是那么帅气那么年轻,军人的腰板,文人的气质,一丝没变。
儿子一边停车一边笑问:“老妈,你说他和冰叔叔是哥们,叫你姐,按说我得叫他叔,可这叔看上去更像哥。”
俩孙女也嚷嚷着:“对,对,我们都叫哥,叫哥好亲切耶!”
我说不行,王柯叫叔,大子、二子得叫爷,叫戴爷爷,辈分是不能乱的,你们叫他哥,我叫他弟,那我变你们姐啦?你们爸妈夹在中间叫我什么?
儿媳在一边哈哈大笑。
我与响洪甸的交情至少有40年了,除读书时在这里写生盘桓数月外,我至少不下10多次来这里行走,每次来,这里给人最爽的感觉就是特别干净,空气,环境,山,水,路,林子与园地,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人亦是,过去穷,穿得再破,亦身无尘迹,每户人家的院落茅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进了电站宾馆,俩孙女因为贪凉,又见地面如镜,就一下子坐到了榻阶上,然后顺势躺下,做享受状。平常有点洁癖毛病的儿子弯腰细察了地面,竟然没有阻止俩孩儿的匪疯。
午饭在宾馆餐厅,晓东点的菜,有鱼,有虾,有荤,有素,各样的菜都干净鲜爽,把儿孙们吃得没鼻没眼的,我虽然有点忌辣,但出来了,将在外,不受军令,也海吃山吞弃医嘱而不顾了。
下午去水库,坐船,儿子、儿媳向往已久的船在麻埠古镇百多米的上方行驶的奇游,终于就要亲历了,很兴奋。
我提醒儿孙们在船上要守船规,顺带介绍了一下水库的概况:
响洪甸水库是淮河支流淠河的一座大型水库,20世纪50年代为治理淮河水患的枢纽工程之一,是以防洪、灌溉、发电、供水、航运、水产养殖等综合利用的大型水利水电工程。修建响洪甸水库时,淹没了十万亩良田,造成了十万移民,淹没区域包括台湾第一任巡抚刘铭传故居刘新圩、两大繁华商业古镇麻埠镇和流波镇。民国期间,这里非常繁荣,曾有“小上海”之称。响洪甸水库源头从著名景区天堂寨一路走来,原生态,无污染,为一级水源地,死水位均在海拔97高程以上,历史上没有干枯过,保证着六安、合肥等大中城市及沿岸居民对优质水的需求。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最深的地方100多米,所以你们俩大人自己要小心的同时,更要看好俩孩子,千万不能大意。
儿子听了,目瞪口呆:“啊,100多米!近40层楼的高度!那……我们真得当心!”
儿媳开始紧紧地拽着俩女儿,俩孩子也相互看了看对方,懂事地点点头,她们知道40层楼的高度是怎么回事。
上船时,儿子强调:“当心啊,坐稳——我们全家可没有一个会游泳的!”
我见他们有点紧张,就赶紧安慰:“没事的,你们的戴爷爷会游泳,他当兵时在水上可以凫立——站着打靶哩……”
果然奏效,俩孙女仰脸看看帮她们上船的戴爷爷,露出崇敬、信任和释然的神色。
上船要穿救生衣,大孙女嫌热,不愿穿,说:“不用穿这,戴爷爷会游泳,我们要是落水了,他会救我们的。”
二孙女在学校就是一个比较守规的三好学生,她一边穿救生衣,一边对姐姐说:“不行的,戴爷爷就一个,我们5个人,他救不了那么多的。”
“能救那么多的,他会在水里站着打抢,他挺厉害的!”
“再厉害他也只有两只手,他一下子救不了5个人的。”
“哦,对呀——那我还是穿上吧。”大孙女一边穿救生衣一边问妹妹,“你说,要是我们5个都落水了,戴爷爷会先救谁呀?先救我们俩?那爸爸妈妈好可怜呀!奶奶更可怜!要是先救……”
二孙女打断了妹妹:“瞎说,怎么可能5个人一齐落水,除非船翻了……就是船翻了,我们不是有救生衣吗……”
尽管是童言无忌,这样的对话也让人心惊肉跳,好在船开始调头向水中心驶去,船两边卷起的浪花岔开了她们的话题。
船很快开进水库中央,儿子、儿媳忙不迭地一边拍照,一边惊叹——天底下竟然有这样不染尘不落俗的地方!
我的眼睛却须臾不敢离开俩小孩。
奇怪,此时一直活蹦乱跳的俩欢喜团儿,竟然异常地安静下来,乖乖地轱辘着双眼,可劲儿看着窗外她们从未见过的水和山。
5只旱鸭子老老实实在坐在舱里不敢乱动,一直站在甲板上的晓东招呼我们:“到上面来吧,没事的,上面有风,视野也开阔些,好拍照。”
儿子先响应了号召,然后是儿媳,再然后是俩孙女儿,紧随其后的是孙女们的跟屁虫老奶奶是也。
伏天的太阳烈焰灼人,未出发之前,38度的高温,将人几乎要煮成了卤蛋,但来到了这里,人在甲板上,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带着清凉水气的微风迎面拂来,那透身、透心的清洗拂掸,是山水对人的顾惜与抚慰,将人遮融进它的清凉里,“忘我”二字在这里得到了最确凿的应用。
“奶奶,这里的水为什么是绿的?”
“因为两边的山是绿的,染了它们。”
“奶奶,这里这么多的水,它们跟大海是连着的吗?”
“是的,老天一手拉着大海,一手拉着这里,所以它们是连着的。”
“那为什么海水是咸的,这里的水是甜的呢?”
“因为起初上帝造天地时随自己的意思,抓了一把盐撒进了海里,抓了一把糖撒进了这里……”
“奶奶,为什么……”
在孙女们十万个为什么中,晓东告诉我们,船已经到达麻埠古镇的上方了,也就是说在船下100多米深的水底,有一个曾经繁华美丽过的古镇现正眠躺在水帏之下,晓东还说,如果无风晴朗的日子,轻潜一下就可以看见遗在水底的街道条石,砖垛,石狮和墙垣……
尽管此时的水面被微风吹成涟漪甚至形成了波浪,在这样的皱波中,站在船上的人是不可能窥见水底啥的,但我们还是不死心,尝试着向水底看去,特别是俩孙女儿恨不能扒开厚厚的水幕使那古老的传说现身在她们的视线里。奶奶也用想象脱去年岁的苍老,化思为鱼,游进古镇的石缝,并仰面向上,看见一艘驮了一家老小5口人的船如大鹰般正飞翔在它的上方,清波与白云相叠成趣,成画,成神圣的风景,在水与天相连的地方,它和他们都回应在上帝的奇妙里,自然在动态的感恩里……
“奶奶,那街道上的石狮如果看见了我们的船,它会不会当成是飞机呀?”大孙女的联想竟然与奶奶的遐思如此合辄!
船回走的时候是迎面风,回船的速度快,风就显得大了,沐浴其中,舒爽无比。
大孙女儿张开双臂,昂起小脸,像展翅的雏鹰,在悠然无形的气流上恣意飞翔。
平常十分胆小的二孙女儿则扒到了甲板最前端的栏杆上,身子微微前倾,用意念触摸船头划开的碧波浪花,与其交流着属于她们的悄悄话。
下了船,晓东带我们进了电站内部,一层层往下,那凉气就嗖嗖向上,好像进了冷库,在一个立满各样仪器仪表的库室里,对电子东西有点障碍的我简直有点害怕了,闪闪烁烁,目不暇接,视屏墙,将电站的所有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我的想象中,电站,应该有车间、发电厂房什么的,还有各类的操作人员,可进来后却几乎没见到人,只核心区域有三位工作人员。晓东告诉我,全都是电脑控制。
我问晓东,我们此时已在水库的底部了吧?
晓东说是的,在水位的下面了。
大孙女兴奋了,问:“我们像那古镇一样在水的下面了吗?奶奶,我们走过去看看那古镇不好吗?”
“中间隔着好多水呐,走不过去的。”
响洪甸电站的夜晚,你穷尽语言也没办法能形容得出它那深幽丰富的美丽。笼罩在夜幕下的大山,是那般的神秘莫测,端坐苍茫之中,默写着远古洪荒的故事,也昭示着悠远未来的奥妙,何烈山下的荆棘,西奈山上号角,也在这里有痕有迹。山下的河面上飘动着柔曼的如轻纱般的雾气,人一走过,那游移的如云团儿般的白雾就随了你去,与你的脚步同行。蛙声与蝉鸣合奏着大自然最美妙的交响乐,回荡在寂静空旷的山谷中,弹拨了驾在天地间的弦,那音响的力度就莫名的激动人心,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俩孙女儿似乎也陶醉在这独特的山野之夜里,显得特别的乖,默默地牵着大人的手,沿河而行。好玩的是,我们的身后始终跟着几条不声不响的狗,有保驾护航的阵势。
散完了步,回宾馆。两个双人间,我建议儿子让俩个孙女晚上跟我住,说完俩孙女儿雀跃欢呼,儿子却将她们喊进了他们的房间,说要把今天的日记写了。
一会儿,大孙女来敲门,我问,二子呢?
大孙女手舞足蹈嘻嘻哈哈:“我们剪刀石头布,二子输了!”
“为什么不能都来?”
“你那孝顺的儿子怕我们都来了吵着你,影响你睡觉,于是就让我们剪刀石头布了,哈哈……我赢啦!”
有点累了,躺下来,就瞌睡了,大孙女儿却兴奋异常,话八哥似的叨叨着一些狗肉不上串的事,说得最多的是让我跟她爸妈说,要跟奶奶多住几天。
我睡着了,一个眯瞪醒来,大孙女还没睡着,问她怎么了?
“奶奶,我和妹妹每天都是这样,睡得慢,有时候半夜都睡不着……”
“为什么?”
“因为太累了,我们要想的事太多,想着,想着,就睡不着了……”
“都想的……什么呀?”
“作业呀,语文的,数学的……钢琴过级呀,双语练习呀……老师布置的,爸妈布置的……太多了,没完没了……”
我睡到大孙女的床上,搂起她,拍着她,像小时一样,唱起了摇篮曲,在奶奶的怀抱里,她总算睡着了。
这么小的孩子!我可怜的孙女儿们!还这么小!竟然开始人生的“累”了!
轮到奶奶失眠了……
天刚亮,我轻轻地起了床,怕惊动隔壁床上睡横了的小人儿,就抱了衣服,光着脚进卫生间换穿,也没洗涮,轻轻地走出房间,去了宾馆前面的简易菜市。
见一蹲在地上的农妇前面摆了一溜条鲜活的草鱼,就问了价钱,买了一条,装袋时,我请她多加一个袋子,说以防回六安途中脏了车子。
当她听说我不是本地人时,就扯着我的袋子说:“哦,你不是本地的呀!那让我赶紧帮你把鱼剖了,肠子扒出来,不然,这样的热的天,肠子捂在肚里,回到家就坏了。”
我很感激这样淳朴厚道的山里人。
回到宾馆,大孙女已经起床,儿子说我:“难怪都道老人带小孩子不行,看老妈你好粗心,将大子丢在宾馆里,门也不关,就这么走了半天,你就不怕拐子拐走了你的宝贝孙女?”
我一打激灵,想想好后怕!但在儿子面前却不想认错:“我晓得,这里没事的。”
晓东电话让我们去餐饮部吃早饭。
自助餐。凡是来过响洪甸的人,除了山水美、环境美,还有最美的莫过于他们的餐饮,尤其是早餐各样的面食点心与小菜,想必是纯粹的山泉水浇灌滋养的缘故,抑或是揉合了山里人善良朴实的情感,反正是我走南闯北所品尝过的食物中,响洪甸电站宾馆的饭菜是最可口最开胃最令人难忘的,没有之一。
吃饱喝足,我们往外走的时候,却看见一幕我至今想到还感动不已的景象,就是在餐饮部的门口,整整齐齐地躺了5条狗,像是前晚我们散步时相跟随的,它们安静悠闲地躺在门口的台阶下,用等待与期盼的眼神看着开门出来的人。
晓东笑道:“这几位,是流浪汉,每天早晚等在门口,候着施舍。”
“有施舍吗?”
“有的,电站的人都善待它们,它们也不越规,与人亲近,游客来了,都远接远送,还陪着行人散步遛圈,非常懂事,从不惹祸……”
联想到刚刚卖鱼的女人,想到晓东的真诚与缜密,想这里的山水之所以如此大美,岂能与此地人心之善无关呢!?
与晓东挥手告别,车子开离了响洪甸,儿子将车速放慢,停下,打开车窗向后面看了看,有留恋的神情。
老妈以为这个在大学教动漫设计的王教授要咏诗一首,至少会来上一两句带些文艺范儿的话题,谁知他竟然如此说:“这里,我还要再来的,山水太美,饭菜太好吃,特别是那韭菜包子太香了,红烧鱼太鲜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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