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故事之二十二“乙未翰林”和“己未翰林”
屯溪 董建
李济仁先生捐赠徽州文化博物馆的书画作品中，有一件江国栋行书四条屏，钤两方印章，一为白文“江国栋印”，一为“乙未翰林”。
包铭新先生《藏扇笔谈》“翰林扇与状元扇”一节写：“有一位书法家自称翰林，但无论在《词林辑略》还是《明清进士题名录》中都找不到。他叫江国栋，字写得不错，作品后总钤有‘己未翰林\’。有人说此印文应读作‘自己未当过翰林\’，因而被成（称）为‘假翰林\’。现在看来，他至少颇具幽默感。”篆书中的“乙”和“己”的区别，与楷书基本相似，一多方折，一多弧线。江国栋印章显然是“乙”而不是“己”。解作“自己未当过翰林”的人其实在强作解人。
从江国栋书法纸张及书法风格看，江国栋应是清末民国间人，清末只有光绪二十一年（1895）为乙未科。我在《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中，确实没有找到江国栋这个名字，但在第三甲第十一名中有个叫江蕴琛的，籍贯是广西融县人，而这个江蕴琛就是江国栋。江蕴琛是他的原名，“中进士以后,意喻国之栋梁,改名江国栋”。江国栋字韵川,号纫轩、国叟等。初授散馆改任知县,升任云南曲靖知府等。擅行楷,工诗书,曾旅台数月,著有《东宁酬集》。然而清末民国还有一个江国栋，此人字天来，安徽六安人。资料说他“光绪末年御赐翰林出身。1906年赴日本留学，入士官学校，加入中国同盟会。1910年归国返里，组创六安同盟会。1912年1月，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应召在陆军部供职，不久卸任。1913年二次革命爆发后，安徽讨袁军总司令柏文蔚，委为讨袁军第一旅团长；8月1日，化装回里，筹集饷粮，被安武军逮捕入狱；8月3日遇害（《民国人物典》）”光绪三十一年八月初四（1905年9月2日），清廷明谕立即停止科举，这个诏谕结束了中国千余年的科举取士制度。废除科举以后，清廷的官员多出自学堂。管学大臣张百熙进呈的《钦定各级学堂章程》专立“学堂”出身一章，作为选举学堂毕业生的标准。“对于出洋留学毕业回国的学生，清政府于光绪三十一年举行了第一次考试。光绪三十二年学部成立以后，议定《考验游学毕业生章程》，规定每年八月举行一次考试，凡应考留学生给予进士或举人出身，以资鼓励，并分别授予翰林院检讨、主事、内阁中书或知县等职。这个制度实行至宣统三年（1911年），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为止。”（陈茂同《中国历代选官制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7月第1版）六安江国栋的“御赐翰林出身”或与上述制度有关。因为两个江国栋都有“翰林”这个身份而常被混为一谈。
古代启蒙读物《神童诗》开篇即云：“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科举是古代封建王朝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一种制度。要想出人头地，由读书而仕进，是一条虽窄虽辛苦、然而却是充满了希望的道路。清沿明制，“科举必由学校”，士子进身之始，必须经过童生试，合格后，成为府、州、县学的生员，才有资格参加以后的乡试、会试乃至殿试。“三年大比，以诸生试之直省，曰乡试，中试者为举人。次年以举人试之京师，曰会试，中试者为贡士，天子亲策于廷，曰廷试，亦曰殿试。”最后选出状元、榜眼、探花、传胪。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清代历二百多年，开正科、恩科共112次，录取进士约26000余人，每科登科数一、二百人之间，偶有300余人，最多一次400多人，最少一次是81人。可见要想成为一名进士，是非常不易的，要成为翰林学士，则还要经过筛选。古代典章制度，状元照例入翰林院，任修撰。榜眼、探花入翰林院，任编修。其余诸进士再参加朝考，优秀者为庶吉士，在庶常馆学习三年后也可授翰林院编修或检讨。能成为翰林，更是可以成为向人夸耀的资本了。有一个关于赐同进士出身的故事，曾国藩乃三甲检讨出身，生平以为第一恨事，非常忌讳别人谈起。有一天，曾国藩与幕中诸乡人喝酒，座客中有一位以惧妾闻，曾国藩开玩笑说：我有一联，请君属对：“代如夫人洗脚。”客随口答道：“赐同进士出身。”曾国藩又惭又恚，真是自讨无趣。
进士、翰林学士多是诗词文赋和书法好手，在应索或赠人的书法作品上钤一枚“某某进士”、“某某翰林”，也就属于人之常情了，赠者和受者都有面子，皆大欢喜，何乐不为。徽州历史上进士、翰林指不胜屈，状元就有20余人之多，许承尧有“甲辰翰林”、金声有“金殿传胪”、金榜有“壬辰状元”印，常钤于他们的书法作品上。
江国栋的“乙未翰林”印章被人认作 “己未翰林”，并演绎为“自己未当过翰林”而成为“假翰林”，这事倒真的有点幽默感。江国栋被证明是真翰林，说明过去认为的冒牌货并非冒牌。倒是当今明目张胆的冒充头衔、子虚乌有的编造简历已泛滥成灾，尤其是书画界，名片简直就是明骗。江国栋地下有知，不知要发怎样的感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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