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 诸佛庵:当山洪暴发时……
人物简介:郑保华,生于六十年代,霍山县人,曾任霍山县诸佛庵镇党委书记,现任职于六安市委宣传部 , 经 历 2005年“9·2”特大洪灾
泰利的“刀刃”
2005年8月底,超强台风泰利,在太平洋上形成,其名字来源于菲律宾语,意为“刀刃”。
大别山区,诸佛庵镇。9月2日,那一天是星期五,我记得清清楚楚。下午我们正在开一个专题会,按常规,分配好周末的值班工作,部分同志就可以回家过周末了。可是,从上午开始,天就一直在下雨,气象台预报显示是大雨,这是受台风泰利过境的影响。泰利是这年的第13号台风,汛期已至尾声,但谁也没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诸佛庵位于霍山西北部,与金寨接壤。诸佛庵正处群山之间,河流交汇之地,除了镇边的石家河,还有大干涧、小干涧、桃源河共同汇入深水河。作为一个山区小镇,夏季大雨及山洪过境,大家都习以为常,就像老人们常说的,“暴雨连下两小时,就会有山洪”。山区的洪水,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通常雨一停,顺着河流很快就流入下游去了。
但是这次,台风泰利这把“刀刃”,刀尖部分在岳西、金寨至诸佛庵一线,狠狠地戳了一刀……而距此不远的霍山县城,甚至都没下到多少雨。
抢救桥梁
雨一直不停,大雨下成了暴雨,石家河的水位迅速上涨,情况渐渐不妙,会开着开着,有老同志忧虑地说,“坏了,要发大水了……”
我立刻中止了专题会。各村的灾情陆续已有报告进来了,派干部到各村去摸排情况,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多处道路损毁,出去的干部无法原路返回,只能爬山绕路回镇。同时,我们开始动员集镇群众向高处转移。
我把仅剩的人力集中在镇下街头通往小干涧的桥上,干部加上公安干警一共三四十人,要把倒伏的大树锯开,还有堆积在水口的毛竹全部顺下去,保持洪峰顺利下泻。
镇班子里的一位老同志对我说:“你是女同志,你不要上桥了,你在桥头帮我们警戒……”可是这三四十人,都是我最亲近的同事和朋友,如果他们被洪水卷走了,留我一个,又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
大家每人身上都绑了一条绳索,拴在桥上,我就把绳子的一头全部抱在怀里,至少,我们是在一起的……
洪水猛烈地冲击着这座小桥,桥颤抖着,我也在颤抖着,浑身发麻,恐惧铺天盖地,把我们淹没在风雨里。如果这座桥无法疏通,“灭顶之灾”瞬间就会来到。
幸而,挡着桥的大树被锯断,冲走了,水越漫越高,栏杆轰然倒塌,迅速被水卷走,只剩下光秃秃的桥身……就在这之前,我们及时地撤退了。
洪水扑向集镇
2日下午6时许,各路洪水排山倒海般奔腾至镇。一抱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夹杂着毛竹和漂浮物,在镇上通往大干涧的上街头大桥处,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水坝”,洪水一时无法下泻,洪峰瞬间改向,像猛兽摆尾般,直往诸佛庵镇主街扑来。街道成了大河,洪水裹挟着杂物横冲直撞,路基下陷,水最深处可达两米,上游未来得及改造的十几户老房子一下子就被山洪冲垮了……
我镇历来是交通要道、商贸重镇,人称“小上海”,街上的商铺、门面一家挨着一家,中街的老房子几乎都有一二百年的历史;新街就在河边,两边都是改造后的新房,街道全部浸入水中,深达一两米。
冰箱、彩电、家具等各种货物被洪水席卷而出,两辆大卡车被掀翻在地摞在一处,诸桃路边上加油站里几十吨重的油罐被冲至路中间。上游三河村边上的河流,数吨的大石头一边咆哮着一边往下滚,像地震一样……
洪水接着又冲塌了供电所,还有深水河边的水厂。断水,断电,全镇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一切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想到洪峰会淤堵至镇。我站在没膝的洪水里,浑身冰凉,第一个念头是打电话向县里求援:“救我们!快派救生艇来,快来救我们!诸佛庵遭大灾了……”
时任霍山县县委书记及县长,接到我的求救电话,立刻带人往镇上赶,但是被两米多深的水阻在了龙须坳,无法进镇。此时,全镇通向外界的交通已全部中断。
徒手自救
外界不了解我们的情况,救援也无法进来,我们只能徒手自救。
派出所指导员带了十几人,前往上街头救人。这支队伍出发不久,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新街靠河,全部在水里,但房子大都是新的,人们逃至二楼暂时无碍;中街两边都是一两百年的老房子,在水中逐渐坍塌,漫上来的水携带着厚厚的淤泥,加上各种漂来的杂物,将门堵住,居住者也以老人为多,有的老人见惯了山洪,前面不愿意撤离,现在大水突然封门,已是撤不出来……
趁着雨势略略转小,我在每个水口、路口都派一人把守,观察水情。其他所有能用的人聚集在一起,组成5个抢险队,每队五六人,用一根绳索拴成一串,在水里在黑暗里摸索着挨家挨护排查转移。
周镇列老人家里3人被困,组织了两次救援都没成功,最后,干警们硬是越过如山高的漂浮树木和垃圾堆,又翻过倒塌封闭的围墙,进入老人家里,用纱门制作担架,将老人夫妻俩和他们生病的儿子一齐抬了出来。
我和镇人大主席及派出所所长,三人组成临时指挥所,唯有诸桃路在高处,还能局部行车,我们乘一辆警车涉水而行,一个浪打来,危急中所长将方向盘一转,错过浪头,躲过一劫,要不然,我们三人就要顺流而下了。
一两个小时后,终于联系上指导员。原来,上街头水大浪急,队伍刚出发就被冲散了,身上携带的电话不是落水就是浸水。其中一名辅警被一个浪头冲出百多米,抱住一根电线杆才幸免于难。
天佑诸佛庵,暴雨居然停了一两个小时。“易涨易落山溪水”,雨一停,水就开始回落。直到夜半时分,县领导终于趟过了水,来到镇上,看到灾情太大了,听了十几分钟汇报就要立刻赶往县里,组织抢险队伍。带来的十几名干警全部留下参与救援。
就在书记和县长离开不久,他们刚刚经过的省道,几万立方米的滑坡倾泻在路面上。巨大的塌方阻断了救援进镇的主要通道(后来,我们镇上还有三台能用的挖掘机,县里也派了挖掘机,两头日夜开挖,挖了两三天才打通这个救援通道)。
肆虐了一整天的暴雨,只是在3日凌晨停顿了一会,天刚大亮便又狂泻不停(据老人回忆,这一两百年都没发过这么大的水)。洪水再次猛然上涨,诸佛庵镇二度浸入洪水之中。不久,各处又传来群众被洪水围困的求救声。原来,凌晨暴雨稍微停顿时,一些被救群众误以为暴雨就此停止了,他们不顾镇干部的劝阻,纷纷冲回家去抢救物品,谁知随即便被更大的洪水围困在屋里……
到9月3日下午5时,洪水已肆虐了一天一夜。我穿的胶鞋里一直灌满了水,小腿肚被磨破,出血不止,嗓子嘶哑到几乎不能讲话。一直在抢险的干部和民警们也是伤痕累累,但大家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歇息。
泰利离开了
镇政府成了临时安置点,老人、妇女和孩子们安顿在政府新楼及老楼的楼上,确保有饭吃,有地方住,其他年轻人自己想办法。粮站地势高,也在那里设了个安置点。
男人们都在抢险,女干部则集中在安置点工作。临时征用了粮站里仅存的几十袋大米,只能灾后再补给粮站。政府食堂也是齐小腿肚的水,大锅里开始不停歇地煮饭,没有蔬菜,食堂里只有几缸腌的山芋秆和咸豇豆,白饭就咸菜,我们加上转移来的群众,一共五六百人,就这么一批一批轮流吃着“大锅饭”。
断水,断电,缺粮,无菜……
台风泰利离开了大别山,零零星星的救援物资也都翻山越岭地开始进来了,县里各部门察看灾情及救援的队伍翻过山岭,每人来时都绝不空手,除了救灾工具,肩扛手提的都是矿泉水、食用油、粮食、蔬菜……
4日,省长、省委副书记带着厅长们来了,主路被巨大的塌方盖住,我带他们翻过滑坡的山体,进入镇里。从上街到中街,老百姓围上来,哭成一片……
6日,省委书记也来了,看到的是满目疮痍、损失惨重的诸佛庵,心情沉重……
霍山县诸佛庵镇的灾情,很快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四面八方的物资、爱心、善款,向我们这个山区小镇集聚。
没有休息。接下的日子,是灾后重建,生产自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永远的记忆
整整十一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这一段生与死的考验,我还是心慌气短,辗转难眠。
那一次洪水给我的最大感受是:大灾面前,党和政府就是群众的主心骨;关键时刻,干部和公安干警无一退缩,全部都能冲得上去,他们就是群众的守护神;救灾抗灾,灾后重建,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
随着这几年地球气候环境的变化,各种灾害越来越频繁、剧烈,2015年8月9日,受台风苏迪罗影响,诸佛庵镇境内普降暴雨,局部特大暴雨,洪水冲进集镇主要街道,古镇再次受到重创!今年6月30日至7月1日的暴雨,诸佛庵仍未幸免,再历山洪。天灾连续不断,一直伤痕累累。
我在诸佛庵镇工作了很久,对那一块土地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每次看到那里受灾,我都感同身受。衷心地希望灾害能够远离诸佛庵,让这个商贸集镇获得更好的发展,让百姓生活得更好。也希望能从这些天灾中总结更多的经验,提前做好各种防灾、减灾的措施,当灾难再次来临时,大家并不害怕,因为,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采访/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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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霍山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