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教于国立山大的台静农跌宕起伏的人生和友情
台静农(1902年～1990年),字伯简,笔名青曲、孔惠等,安徽霍邱县人,著名作家、学者,“新文学的燃灯人”。曾先后执教于辅仁大学、厦门大学、山东大学、齐鲁大学。抗战期间任职国立编译馆和白沙女子师范学院。1946年赴台湾省任台湾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龙坡杂文》《静农论文集》《中国文学史》等。
张文艳
台静农是谁?
他是作家,虽然作品不多,但影响较大；他是师者,桃李众多；他是学者,研究古典文学,颇有成效。
《回忆台静农》的编者陈子善先生说,台静农的一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从上世纪20年代初期到上世纪30年代初期,他的文名主要在小说创作方面,以短篇小说集《地之子》《建塔者》为代表。上世纪30年代中期以后,他历经政治风波,又迫于生计,终于走上了一条从教学到书斋的道路,逐渐由创作转向了古典文学研究,成为著名的学者。这种现象在当时非常普遍,比如闻一多、朱自清、施蛰存、陈梦家等都转向了学者的身份,是为躲避时潮,也是大学的需要。
尽管抗战初期台静农还写了一些反映抗战要求与民众疾苦的小说,但此后发表的大部分作品是研究先秦两汉及唐代文的论文。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他才开始又回到创作,写了不少文情并茂的优秀散文。
当然,他还是一位书画大家。而让笔者最为惊叹的是,他的处世态度。
台静农爱喝酒,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于是,有了这样的诗句:
寂寞清尊醒醉间,怒雨奔涛亦壮怀。
台静农常言:“痛饮酒,谈离骚,可为名士。”台静农的一生都与贫穷相伴,他的好友李霁野在《从童颜到鹤发》的回忆中提到,当年为了庆祝李晋明译完《往星中》,台静农建议李和韦素园一起去看一场卓别林的电影《赖婚》。“但是我们都没有买票的钱呀。台静农情急智生,当了一件衣服,买了电影票,还吃了一次馄饨火烧”。
据台静农的弟弟台珣在《无穷天地无穷感——忆兄长台静农》中回忆说,1946年,台静农应好友许寿裳之邀赴台湾大学任教时连路费都没有,只好托人卖了一部明版《金瓶梅》作为川资。
1946年夏天,方师铎和台静农同船从上海到达台湾省,在《记台静农老师生平二三事》中提到,船要等三日才开,台静农此时已身无分文,无法住旅馆,全家人只好在船上硬撑。方师铎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带的几百元钱分一半给了台静农。台静农潇洒地往口袋里一塞,也不言谢,旋即邀方上岸:“我现在有钱了,我们找个小馆子去吃上一顿,我请客”。方师铎说,台静农的为人是不拘小节,对于亲密的朋友,哪怕帮他还上赊香烟报纸的账,他都不说一个谢字,但对他的“桃李”,却刚正不阿,一丝不苟。
为人师,台静农在学生们心目中是平易近人的,“深灰色的布长衫,方形黑宽边的眼镜,向后梳的头发,宏亮的皖北口音,朴质,平易,宽厚,温和,可敬而可亲,或者首先该说可亲,而可敬即寓于可亲之中”(舒芜《忆台静农先生》1991年1月18日)。
不过,当年的台静农也是一名有追求的青年,他曾因思想“激进”三次入狱,被关押的时间都不长,最长关押了半年,有一次甚至因为朋友存放在他家里的父亲的遗物——一件小小的化学仪器而被捕,实在可笑。在李霁野的眼里,这并未影响台静农的为人,他仍然正义宽厚,嫉恶如仇。
这样的台静农的妻子却是父辈“指腹为婚”的于韵闲,两人二十三岁时成婚,并相伴终生。其实,台静农年轻时风流倜傥,舒芜在文章中称,“桂林师院国文系主任谭丕模教授,恰好也是静农先生的老友。他说他最佩服静农先生年轻在北京时,没有接受某一位著名的才女的热烈追求,不接受不稀奇,难得的是没有像通常情形那样爱不成便成了仇,‘真不知道静农怎么处理得那样好!’”
要说台静农一生未变的,除了与夫人的相守,还有与酒相伴,他离不开酒,即便穷困潦倒时。他喝酒的理由很多:若是天热,即说喝酒祛暑；若是天冷,便说喝酒可以御寒。路过学生家时,酒兴一发作就进门:“有没有开了瓶的酒?”老友路过门前,若是拎着包,他立刻喊:“有好酒丢些下来!”招待客人,也是名贵烟酒上桌,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
台静农曾自撰一联曰:“不养生而寿,处浊世亦仙。”这就是他的达观人生。
那么,他为什么痴迷于酒?在书法大师启功眼里,台静农性格平易,即便在受到沉重打击之后,也能谈笑一如平常。其实他内心的想法一直没有被人看透。“一次台先生自厦门回到当时北平接家眷,我在一个下午去看他,他正喝着红葡萄酒,他回答了两个‘真实不虚’的字‘麻醉’。”(《平生风义兼师友——怀龙坡翁》)
台静农到台湾省后一直想回家,台珣说:“大哥去台后不久,就写信说想回来,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大哥带领一家老小七口人,背负着沉重的家庭经济负担,从此漂流在海上……”所以,台静农自称为“无根的异乡人,忘不了自家的泥土”。
1990年3月10日,台静农叹息着“我不行了,走不动了”,带着不能回家的遗憾,他写下了诗句:
老去空余渡海心,蹉跎一世更何云?
无穷天地无穷感,坐对斜阳看浮云。
1990年11月9日中午,台静农因食道癌病逝。他与青岛的故事,与鲁迅的过往,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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