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忧乐歌哭四十年

安徽商报 2013-11-14 11:41 大字

[摘要]忧乐歌哭四十年

前些时在一本书上,看到几张林文月的照片,真是生得周正,有民国范,现在女作家里,具有那样娴静气质的人真是不多。从相貌上说,台湾的一帮文化人都是有脸有谱的范儿:白先勇是典型的白面书生,一身儒相,李敖才子加流氓,生就了一副逆子派头,余光中瘦弱如齐白石的小品,洛夫有士大夫气,俨若行政要员,即便写言情小说的琼瑶,也十足像个老夫人,林文月最有闺阁气,到底是大家族里出来的。

说到林文月,我很喜欢她和老师台静农的一幅合影,身着简单的白格子长领衬衫,腹有诗书气自华,风容卓越。照片中的台静农一脸风霜面带微笑波澜不惊,像极了民国时候做了寓公的老军阀,一脸武夫相。

斯时台湾无第二人

台静农是安徽霍邱县叶集人。我有很多霍邱的朋友,也去过那里,总觉得其地方言颇有特色,硬邦邦的,不拐弯,显得厚,像北方人讲话。

我最初是在关于鲁迅的一些文章里看到了台静农的名字。一九二五年夏,鲁迅发起成立未名社,台静农为社员,他的小说、诗歌、散文在《未名》、《莽原》上发表,小说集 《地之子》、《建塔者》均由未名社出版,列在《未名新集》之内。

台静农早期的小说,善于从民间取材,通过日常生活和平凡事件揭露社会。简练的笔调,略带粗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也有一些小说,揭露军阀的统治,歌颂在白色恐怖下坚持斗争的革命志士,是作者思想更趋激进的产物。鲁迅评价其文说:在争写着恋爱的悲欢,都会的明暗的那时候,能将乡间的死生,泥土的气息,移在纸上的,也没有更多,更勤于这作者的了。

鲁迅对其人评价更高,一九三四年致姚克的信中说:“台君人极好。”熟悉鲁迅的人都知道,这五个字,在迅翁笔下有何其重的分量。手头的《鲁迅全集》里收有与台静农的书信二十来封,可见他们来往甚为亲密。

很多年前曾读过陈子善编的 《台静农散文选》,薄薄的一册,到底太年轻,那本书也不过匆匆一翻,了无兴趣。翻旧日记,二〇一一年倒是记有关于阅读台静农散文的文字:

8月26日 台静农的散文,好在路子正,坏在少了性情。老派文人,容易把自己裹得紧,藏得深,所以读其文,可以得气,但不能见性,这是大遗憾也。

8月27日 《龙坡杂文》,有盛唐气象,没有魏晋风流,也少了明清雅韵。盛唐气象是大境界,但魏晋风流是真性情,明清雅韵则是修炼的一种情怀。情怀易得,境界难寻,性情亦难寻。

日记中还说“台静农的文笔有金石气,隽永幽远。他写论学的文章比散文随笔更好,散文是光影心迹,不能独抒性灵,自然打了折扣,论学纵横上下,眼界胸襟,自在其中。 ”

这样的话现在看了只觉得惭愧,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繁华经眼皆如梦,惟有平淡才是真。文字炉火纯青到台静农那个境界的,至少在斯时之台湾,不见第二人。可我年纪不到,直到现在,也不敢说能真正读懂那一类作品。

身处艰难气如虹

台静农一九四六年赴台,原以为只是歇脚,未料身世如萍,忧乐歌哭岛上四十余年,其中自有一番曲折心境。一九四七年,他与鲁迅共同的密友、台湾大学教授许寿裳,在夜间被人用柴刀砍死,状极惨苦。风声四起,台静农陷入艰难之境,说错一句话,都有掉脑袋之虞。直到五六十年代,还被特务盯梢。现实的残酷,让热血青年成了温和先生,骨子里的激扬,化作了写在脸上的忽闪忽现的淡淡桀骜不驯。这时候的台静农,除了教书,业余时间用来刻印、写毛笔字,心中的伤痛只能是心中的伤痛。

所以我读台静农的散文,虽然言语足够淡,但字里行间,偶尔可见的弦外之音,分外动人,怀人忆事谈文说艺,简净素朴,不着余墨,蕴涵有拳拳之心。

三联书店印的那本《龙坡杂文》,区区两百多面,我断断续续读了不止两百天,从来没有哪一个作家的文集会让我读得如此之慢,越看越不能平心静气地当一本普通书来读。

台静农为《陶庵梦忆》作序,评价这本书说“如看雪个和瞎尊者的画,总觉水墨滃郁中,有一种悲凉的意味,却又捉摸不着”,这些话也可以视为他自己的脚注。台静农深味“人生实难,大道多歧”的真意,也用这样的原则支撑自己大半生。尽管能对酒当歌,尽管能泼墨抒怀,但心里是苦的,偶尔下笔成文,字里行间总萦回有淡淡苦味,忧乐歌哭之事,死生契阔之情存乎其间。“大概一个人能将寂寞与繁华看做没有两样,才能耐寂寞而不热衷,处繁华而不没落。”这一句又何尝不是夫子自道。

李敖曾把台静农的论文集统计了一下,发现全书四百七十五页、写作时间长达五十五年、篇数只有二十五篇、每年写八页半、每天写0.023页,每页八百四十字,即每天写十九个字,统计之下,原来台静农每天只写十九个字,就成了大学者!从大陆而渡海,在台湾岛上竟通吃了四十多年,李敖觉得这简直是笑话,禁不住义愤填膺地说:“四十多年光凭诗酒毛笔自娱(实乃自‘误\’),就可变成清流、变为贤者、变为学人、变为知识分子的典范,受人尊敬,这个岛知识分子标准的乱来,由此可见活证。如果台静农在逃世,也要逃得像个样子,但他在一九八四年与梁实秋同上台受颁‘国家文艺奖特别贡献奖\’;一九八五年又与日本人宇野精一一同上台受国民党颁‘行政院文化奖\’……老而贪鄙,无聊一至于斯,至于用毛笔写‘恭录蒋公\’言论,更是无耻之极了。 ”

李敖论人,好用自己之长较他人之短,他用自己的处世标准去衡量台静农,实在有失偏颇。李敖眼里的台静农,竟是没有锐气缺少进取甚至厚颜无耻的老朽,真是曲解。台静农是文人、学者,淡泊于政治,他其实原本是位有棱有角有个性、追求自我的人物。

一九七五年,台静农赠女弟子林文月一卷长诗,系四川白沙时代所写之作,充满着热血书生对家国的愤慨。卷末题跋道:“余未尝学诗,中年偶以五七言写吾胸中烦冤,又不推敲格律,更不示人。今抄付文月女弟存之,亦无量劫中一泡影尔。一千九百七十五年六月九日坐雨,静农台北龙坡里之歇脚盦。”后有二印,上为“淡台静农”,下为“身处艰难气如虹”。

人生暗哑无足听

台静农的书法也好,有见识,有回拿出王献之《鸭头丸帖》说:“就这么两行,也不见怎么好。”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他的功夫。

台静农晚年,不堪求字之扰,在台湾《联合报》副刊上以《我与书艺》为题,发表“告老宣言”,谢绝为人题书写字,这一篇文章也是绝妙好词:

近年来使我烦腻的是为人题书签,昔人著作请其知交或同道者为之题署,字之好坏不重要,重要的在著者与题者的关系,声气相投,原是可爱的风尚。我遇到这种情形,往往欣然下笔,写来不觉流露出彼此的交情。

相反的,供人家封面装饰,甚至广告作用,则我所感到的比放进笼子里挂在空中还要难过。

有时我想,宁愿写一幅字送给对方,他只有放在家中,不像一本书出入市场或示众于书贩摊上。学生对我说:“老师的字常在书摊上露面。 ”天真地分享了我的一份荣誉感。而我的朋友却说:“土地公似的,有求必应。 ”听了我的学生与朋友的话,只有报之以苦笑。

《左传·成公二年》中有一句话“人生实难”,陶渊明临命之前的自祭文竟拿来当自己的话,陶公犹且如此,何况若区区者。话又说回来了,既“为人役使”,也得有免于服役的时候。以退休之身又服役了十余年,能说不该“告老”吗?准此,从今1985年始,一概谢绝这一差使,套一句老话:“知我罪我”,只有听之而已……

不写字之后的生活顿然肃静了很多,有些学生怕老师闲来无聊,纷纷建议台静农写史怡情,席慕容特意登门劝老师作回忆录,台静农叹息一声:“能回忆些什么呢?前年旅途中看见一书涉及往事,为之一惊,恍然如梦中事历历在目,这好像一张封尘的败琴,偶被拨动发出声音来,可是这声音喑哑是不足听的。 ”

台静农很受年轻人喜欢,学生喜欢他,朋友的孩子也喜欢他。有一次朋友的儿子李渝前来拜访,主人不在,李渝独自翻书读史,直到夕阳西下,然后悄悄研好墨,带上门出来走到大街上。台静农去世后,李渝回忆那次未曾谋面的拜访,深情地写道:“温州街的屋顶,无论是旧日的青瓦木屋还是现在的水泥楼丛,无论是白日黄昏或夜晚,醒着或梦中,也会永远向我照耀着金色的温暖的光芒。 ”

台静农抽烟喝酒,不爱吃蔬菜和水果,完全违反养生之道,可他照样长寿健康,一九九〇年十一月九日去世时,已是米寿之人。

六十年前南飞的那些文儒,如今已是过去,成为旧史里漂泊山河的一帧夹页了,风吹浮世,一番番,红了几度夕阳。

台静农在临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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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霍邱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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