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祸得福的小事

人生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发生的一件事,看似是件“祸”事,但有可能改变你的生活规迹,甚至会影响你的一生,这虽然不敢说是条规律,但却能印证“因祸得福”这句大实话。

一九七六年底,我顶替父亲就业了,工作单位是原淄博矿务局东方红总厂劈山石料厂。虽然叫“厂”,其实是开山放炮炸石头,为水泥厂提供原料。刚进厂时干的工作挺杂,脏险苦累的工种都干过,第一个工作是烧石灰窑。

开山不缺石头,烧石灰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也是石料厂传统的项目之一,在我去之前已经有近30年的历史了。石灰窑啥时候建的已不可考,光看斑驳粼离的窑壁就知道岁月沧桑。烧石灰窑没有好活路,天天和石灰、煤炭打交道,除了累就是脏,下班后就跟井下釆煤工人一样,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除了煤粉就是石灰粉,那个脏劲一般人都想象不到。

石料厂地处“鼓击震两县(博山、淄川),鸡鸣响三镇(昆仑、龙泉、西河)的偏僻地带,交通不便,常年缺水,平时用水全靠西河煤矿的小火车运送,也仅仅能够维持厂里最基本的日常生活之需,洗澡简直就是奢望,一个小澡堂时开时关没个准时候。年轻人都爱干净,为了洗澡,我们动了不少脑筋,想了不少办法,始终都没有解决好。后来厂里新建了一个压风机房,这种机组是水冷式的,冷却池正好建在石灰窑仓库后边,我们几个年轻人偷偷弄了个小水泵扔到冷却池里,接上电源,顺上管子,在仓库里放上几个油桶,洗澡的时候打开开关,热水随之而出,太方便了。困惑多日的难题得以解决,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了,连老师傅们也觉得这件事弄得挺有创意。可刚舒服了没几天就被看压风机的曲师傅发现了,原因是冷却池里的水消耗得太快了,需要经常补水,时间一长引起了他的注意,发现是我们捣的鬼,一气之下告到厂里。厂领导大发雷霆,除了拆除水泵、管子之外,人人都要写检查。那时候“文革”虽已结束,但“文革”思维遗风未尽,不管啥事动辄就上纲上线。厂里要求我们对这件事的认识要提高到破坏安全生产,深刻检讨错误的严重性和危害性,并把检查书迅速交到厂部等候处理。

没想到这点小事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后果如此严重。班长老王师傅吓坏了,召集全体人员开会商量怎么写检查。石灰窑班组一共七个人,四个老师傅基本上是文盲,三个年轻的就我一个高中生,事态严重,这事又是我出的主意,我责无旁贷挺身而出,七个人的检查全包了。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石炭窑的工作环境以及煤尘和炭尘造成的人身伤害全都写到检查书里,最后恳请领导想办法解决洗澡问题。写完以后我给老王班长念了一遍,他一听连连摆手,你这那里是写检讨,简直就是狡辩,不行,重写。我没听班长的,打发工友小于交到厂部去了。

第二天厂部来了个姓胡的,大家都称他为胡“秘书”,是厂办公室主任,“文革”前的高中生,厂里唯一的大笔杆子,很受领导信赖。老王班长颤颤惊惊,热情接待,一脸恭维,一个劲承认错误。胡“秘书”倒没说别的,只是问了问检查书是谁写的,叫他马上到厂部一趟。胡秘书走后老王班长赶紧通知我到厂部,一个劲叮嘱我态度要端正诚恳,虚心承认错误,接受处罚,千万不能再招惹是非了。

这事虽然说得如此严重,弄得大家精神紧张,我却根本没当回事,总觉得有点小题大做,故弄玄虚,说破天不就是洗澡用水不当,既没造成损失,也没造成影响,这有什么呀,至于兴师动众搞得跟审案件一样吗!胡秘书倒没说别的,反而问我哪个学校毕业的,喜欢不喜欢写东西之类的问题,并说你写的检查态度不咋样,文笔还不错。

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挺戏剧化,还没来得及处理我们,石炭窑就停产下马了,事情不了了之。有趣的是通过这件事胡秘书和我反而成了朋友。事后不久,他调回原籍平邑县,不久就当上了县委宣传部长,我则接替了他的岗位,从此开启了我多年的文字工作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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