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爸爸”深似海

日照日报 2018-07-08 01:13 大字

棘棘皮

我的父亲因病已离世多年。他病程漫长,达十年之久。但所有的亲人都极尽心力照顾。虽也时有焦虑和困顿,但均无懈怠。父亲走时安详平静,应无太大遗憾。前几日,在微信朋友圈内,有人晒“父亲节”,爸爸长爸爸短的,触动了我内心小小的遗憾,原本张张口就可以做到——— 我竟未在他有生之年,试着喊他一声“爸爸”。

在我的农村老家,上世纪7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对父母称呼“大大”和“娘娘(第一个“娘”三声,第二个“娘”轻声)的,可以说是其父母百分之九十九是农民,而喊“爸”“妈”的百分之九十九是“吃国库粮”的孩子。

而我家就是那百分之一里的。我们姊妹几个,喊父亲“大大”,喊母亲“妈妈”,而他俩的身份,正好跟上面的称谓所对应的有那么点相反。

母亲是标准的农村妇女。

而父亲曾在公社公干。具体职务不详。从母亲口中的高频词,“徐文书”“徐会计”里,按照我现在的见识,推测父亲就是一般的公务人员,可能因为正缺人手被临时抽调,去做一些开拓性的工作,但从未在职务上获得过正式的任命。

解放初,父亲被选拔参加临沂地区举办的干部短期培训班,接受过8个月的脱产学习,后分配至公社工作。前年,我问母亲要“白事理事薄”查阅人情往来,在一个小箱子里见到了父亲那张年代感极强的毕业证。这是我首次见它。其他姊妹也从未见过。

小时候,隐约听父亲讲自己考试的见闻,现在想来那应是父亲最“得意”的经历。当时,我听了,确也受到极大的鼓舞,并获得了一种正向的心理暗示———我有一位值得骄傲的智力超群的父亲,我也不会差。

父亲讲到,那次全县有一百多人参加考试。他的那个考场里,除了他穿着草鞋,别的考生都是身着长袍马褂的“先生”。“敲锣”开考,不到半个小时,父亲就要交卷,被监考的劝住,“不会也得老实坐着,半个钟头后才能出来”。当父亲第一个走出考场,在门外等待的带队干部气得扭头就走,留下一声长叹。

结果,父亲以满分五分的成绩获得那场考试的第一名。

那又怎么样。因为二伯在解放时期“去向不明”,工作的父亲屡屡遭受莫名的排挤。1997年,二伯终于“平反”———所谓“平反”,就是在村子里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追思会(因只是常被怀疑,却从未形成文件)。那是三伯历时数十年,走南闯北,不放过任何刨根问底的机会终于揭开的“谜底”。而这个“谜底”其实已在父亲心中,只是他不愿面对———二伯早就不在人世。他并未出走“台湾”,而是在柘汪被害。凶手是土匪汉奸,二伯被害一段,白纸黑字写在供词上。

彼时,运动接二连三,父亲常常提心吊胆。最让父亲灰心的是,有一个调任地区专署的工作机会,表都填好了,最后走的却是别人。事后得知,是政审没过关。对于从政,父亲觉得前途迷茫,彻底失望,非要回家种地。时任公社书记“王大爷”,三番五次劝解无效,父亲就回村当了会计。“你王大爷气得都摔了板凳,临走说老徐啊老徐,我不会再管你的事了!”每每说起这事,母亲的语气就像还能有机会扭转。父亲这一撤退决定,让我们家的生活脱离了正常轨道,多年跟不上主流。此是后话,不表。

尽管回到村里,但父亲还是常常被公社或者县里抽调,出去查账或者管账(类似出夫子),形式上跟“公家人”差不多,也上班下班,不用推车子下地费劳力。

据大姐回忆,父亲刚回村那时,整天在大队“办公”,母亲做好了饭让大姐去叫。大姐兴高采烈一蹦一跳地去了,“爸爸,回家吃饭了。”父亲却正跟人下棋,头都不抬。大姐认为自己喊得不响,就加大声音,“爸爸,回家吃饭!”父亲还是不应。倒是下棋的对手忍不住了,满脸兴奋地高声说,“你叫大大他就答应了!”大姐这才似是而非地明白,自己被冷落了,嚎啕大哭着跑回家。

此后,我的大哥二姐直到我们几个小的,都称父亲为“大大”。母亲认为父亲是“异怪”的,不该在这件小事上给孩子无脸。大姐也说那次喊“爸爸”留下阴影了,至今忘不了那人的笑——— 大姐不明白,为什么那人那么高兴。

率性勇敢不服输的母亲,在父亲眼里是个“老粗”,不能体会世态炎凉。父亲爱读书,对大情大义怀有天然的崇敬,对人生有一定的思考,略懂处世之道,自认为当时的后退能避开“猛兽”,遵从了“丛林法则”。这在他手写回忆录《往事家常》里都有表达。

在父亲病重的那几年,我常常陪他聊天,引导他说出内心的遗憾。父亲表示,并不后悔当年“辞职”回家。但是后来有落实政策一说,他碍于面子没去找证明人,导致生病住院没地方报销,给儿女增添了负担———这,让他感到内疚。

父亲走后,我曾失眠数日,并非简单的伤心。我以自己对世态人情的认知,思考过他的一生。以父亲的才干、情怀和人品,他能担当大任,就差一个好命和“胆识”———他的那些优点,我没写在这里。也不是我坐井观天自吹自擂。恰恰相反,就因我见过太多,所以才敢下此结论。谁会因为单纯的“不服”,就否定一个从没见过的人,难道持否定态度的比我还了解他吗?他的病,很大程度上跟境遇有关,也跟心态有关。

我想,如果父亲还在,我就任性一回,喊他“爸爸”,看他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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