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来回报您
季秀华
看了腾讯网上的《活着：姥姥》这篇文章，是因为题目，看了两句就开始流泪，是因为触动了我的内心。我对姥姥的的感情不亚于作者，可是，我却没有机会在姥姥膝前尽孝。姥姥对我们姊妹做的也和作者姥姥一样多，贫寒的姥姥不仅给了我们无私的爱，更是给了我们无尽的快乐。
小时候，去姥姥家可以说是我们姊妹们最大的向往。姥爷去世的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走了，对姥爷的记忆很模糊。姥姥、大舅、二姨、小姨对我们可好了，姥姥有讲不完的故事，那些听姥姥讲故事的冬夜是多么的美好啊！大舅农活再忙，也会过来和我们玩，春芽初发的陇上，坐在大舅用扁担挑着的筐子里晃悠悠的感觉，有多爽啊！五月骤雨过后，天空如清洗般的澄明，二姨小姨会带我们去河边上拾“地皮子”，现在想来好像是木耳那种菌类植物，姥姥用这个“地皮子”做很好吃的菜，九月的阳光在山岭上跳舞，大舅和二姨小姨切地瓜晒瓜干，肚子饿了，远远地看见田埂上蹒跚地走来了小脚的姥姥，挎着竹篮子，提着乌黑的瓦罐，吃饱了喝足了，舅和姨们继续干活，而我却躺在姥姥撑起的旧油纸伞下，去会七个小矮人了。寒冬来临，在柴门闻犬吠，风雪窗外袭的夜晚，我不知同龄人是否还有这样的记忆：那时大多数的人家没有取暖的煤球炉子，冬天比现在要冷得多，于是有些人家在孩子进冰冷的被窝之前，先用一个柳条子编的专用的笼子扣罩在火盆子上，然后把这个特种的取暖设备放到被窝里，只能是放一小会儿，被窝一暖和就必须快取出来，否则是不安全的。于是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听姥姥讲永远讲不完的鬼故事，就像鲁迅的长妈妈给他讲的美女蛇的故事一样。
面向大海，春暖花开，温暖的记忆洒满心田，就像《社戏》里吃的“好豆”看的“好戏”。每次去姥姥家都是快乐连串，每次离开都是万般不舍。我还记得每次离开姥姥回家时，姥姥就会烙一种很薄的面饼，我们本地叫“噶扎”，很脆，一咬“噶扎”响，现在想想烙这种饼，一是我们小孩子爱吃，脆且香。二是节省面食，我想在那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这是姥姥能给我们做的最好的点心，由于这种“噶扎”挺直且硬，放在包里很占空间，显得很多似的。等回家了，大人会故意问在姥姥家的生活，我就绘声绘色地给人讲，然后再补充几句总结话：我姥姥家的屋顶是黑的(这是房子的陈旧造成的)，被子是黑的(这也是被子陈旧了)，稀饭也是黑的(因为没有大米，这是用地瓜干碾碎做的，甜甜的，很好喝。现在瓜干贵了，喝这种稀粥成了一种时尚，甚至成了高级酒店的招牌，可是那年代却是贫穷的代名字)。我说的这些，现在看来都是在告诉别人我的姥姥家很穷，可我却当成了炫耀。不是年幼不懂事，因为这确实是我所喜爱的。时至今日，我依然感觉姥姥家的黑屋子是最结实的，黑被子是最温暖的，黑稀粥是最好喝的，这种感觉不是幸福是什么？我现在有时想这个时尚话题：幸福是什么？幸福不是攀比！姥姥家在当时确实属于贫穷系，姥爷去世早，大舅很小就承担繁重的农活，二姨小姨成长在缺少父爱的迷茫中，但姥姥一家人从来就忽视物质系，坚强的姥姥把贫穷碾碎了拌着笑声做成稀粥喝下去，苦难的日子就都镶着金边，所以她们的欢乐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姥姥家时常是邻居的集散地，欢声笑语从不间断，而且她们还经常带我们去邻家玩，把我们这些小东西当成宝贝一样的炫耀，让我们在众人面前唱歌跳舞演节目，更有意思的是如果我看中了人家的什么小玩具，我还把表演当成谈判的砝码来换取，那种认真的态度当时大概让大人们笑得肚子疼吧。后来，长大了，开始上学了，姥姥家就去得少了，但是一到假期，第一件事就是到姥姥家。妹妹这种感情比我还彻底，有一次小小年纪的她竟然偷偷地跑去了，一个人去怎能分享这么大的快乐呢？干脆领着她的小伙伴一起去！这是多么大的胆量啊，不要忘了那是六七岁的孩子步行十华里路啊，到了那里姥姥一问知道是偷跑去的，急忙做饭，然后是她们吃饱喝足之后，大舅把挑我们的扁担换成手推车把她们送回来，山路十八弯，笑声一串串，回家后自然是挨妈妈的一顿臭骂，但这也不改，以后照样复制，还要加上弟弟的盗版，山寨版。没办法，这种快乐版本谁也无法拒绝！这种快乐的日子多么希望能一直延续啊，可没等我们长大，没等我们孝顺，姥姥却永远的走了。
姥姥身体不好，有多年的哮喘病，随着二姨小姨相继结婚成家，我们姊妹上学，姥姥就经常孤独一人，我记得姥姥的炕头总有萝卜或者山楂之类，她说可以在剧烈咳嗽时吃一点，就能止咳，那是贫寒的姥姥家所能具备的最好的止咳物了，现在我多少知道这些东西其实根本止不了咳嗽，我不知姥姥一人是怎样在无休止的咳嗽声中辗转反侧度过漫漫长夜的，此情此景，冷暖谁知啊。姥姥是在89年的冬天去世的，在外地上学的我寒假回来时姥姥已永远地走了，我不知在贫病中的姥姥对生活有什么低微的要求，哀怨的离歌响起时，心碎的声音散落无数，我只记得那个冬天雪很大，奇冷无比……
唉，如果姥姥的岁月能延长，如果上帝能给我们回报姥姥的机会该多好啊！我们姊妹现在都有家有孩子了，生活都不错，如果姥姥还健在，我们一定都争着把姥姥接在自己的小家，好好的孝顺她，而且因我一直学习成绩不错是姥姥的最爱和骄傲，我一定让姥姥每天都快乐，我愿用感恩的心填满每分每秒……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除了源源不断的泪水可流，我还能做什么？
二十多年了，路漫漫，岁悠悠，我不知姥姥的坟上有几多青草，我多么希望在微风拂过的夜晚，能和姥姥倾诉细语，可梦已醒夜未央，思念这无字的歌永远唱不完，只是泪湿枕边。到现在，四十多岁的我生活中压力大了，竟然还是通过梦中回到姥姥家来寻求解脱！看过千万的风景，不及去姥姥家的一路美丽。坚强慈祥的姥姥啊，您给我们的太多，而我们回报给您的太少太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真正体会到了这句古语的难以言传的苦涩。生活中的无数次磨难打击，不及姥姥那丝丝白发带给我的心痛。关山难越，这种永久的遗憾无法弥补啊！
现在，大舅和小姨家的生活虽不富裕但也渐近小康，每逢节假日我尽量抽时间去看望他们，把我在姥姥那里不能回报的亲情，尽量回报给他们，我要永远守住这份珍贵的亲情，我相信在天堂的姥姥看到欢聚在一起的我们，肯定会笑的。亲爱的姥姥，你好吗？你的哮喘的毛病，在那个世界一定全好了吧？在那方净土你一定安乐无忧，快乐祥和？姥姥，我的泪水又止不住了……姥姥，除了空洞的祝福，我还能为您做什么？——— 我拿什么来回报您，我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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