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兵老钟有个远房亲戚住在金堂淮口问询之下云顶石城
□张乐兵
老钟有个远房亲戚住在金堂淮口，问询之下，云顶石城便成为我们仲冬时节远足的结点。
北河、中河、毗河在金堂赵镇三水汇流合为沱江，温婉地向东南漫步注入长江。遍山蜜柚脐橙橘子油柿的黄金之堂，便随着江流从韩滩古渡起帆而扬名四海——故乡什邡师古镇大泉坑特产的叶子烟也由此向国内外贩运，因之而讹名，至今我都还遗憾叶子烟在外地被称为“金堂毛烟”呢。
沱江犹如闺中绣女优雅地剪裁龙泉山脉，金堂鳖灵、明月、九龙小三峡遮面而出。沿顺江柏油路行进于赵镇至淮口途中，大小云顶与炮台山对峙沱江两岸，无论开车还是乘船，我想一定都是在游赏一幅冷冬的清寒画屏。在石城渡口，我们的车辆被一位大姐热情地拦下来。
“远客登云顶，如厕免费，停车每辆10元。”她一边指点一边麻利地收钱。
顺大姐手指方向往江岸山崖望去，“云顶石城”四个金色大字窜入眼帘。“八”字石阶绕过石墙，汇在一片林荫道中，似天梯直冲云霄，想来那石城便躲在晴空岚霭中了。大家兴由景生，一群三四十岁的男男女女竟孩子般争先向上，千梯长阶甩在身后，六角圆亭矗立眼前。正猜度那是否石城入口时，一弯盘山道打亭旁挨身而过，盘山道对面，石阶再向半空无尽生长。
“云顶石城一定还远，车一定可以再往上开。说这儿就是云顶石城，那位大姐骗人！”
老梅和老陈聪慧过人，一语道破大姐竭力掩饰的精明，细细回想之下，大家都觉得确乎如此，便众口附和起来。高哥干脆往亭下一坐，棉服横膝，朗声喊道：
“不走了，不走了。老梅老陈，我们就在这儿斗地主。还想往上爬的，等你们下来。”
接下来的行程证实了大家的判断，就像一把快刀纵向切开“S”，石阶与盘山路交错相通，指向云端。勤劳水灵的沱江少女在泥墙小院中晾晒被单，见着远来的客人，回身莞尔，算是最礼貌最令人迷醉的欢迎礼。探问路程，少女说，你们走了三分之一啦。淳纯欢快的答语，清净得足以荡涤都市的霃霾。老钟闻言，却兀自责骂起那拦车的大姐来。
一个小时后，终于看到一亘石墙。抬眼望去，石墙因山为势、条石扣榫，天然峭壁、丁字转角、一字长墙、凸字炮台、凹字御垛联组城垣，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缩身钻过小东门，我们攀上久违的云顶石城，历史的风云顿时在胸中翻滚。南宋理宗皇帝联蒙灭金，谁知引狼竟入室、举火反烧身，蒙人野心更甚于金人。为抵抗蒙军，淳祐年间，兵部侍郎余玠出任四川制置使，以重庆城为中心在长江、嘉陵江、岷江、渠江、涪江和沱江沿岸修造石城防御体系，其中长江流域以奉节白帝城为代表、嘉陵江流域以合川钓鱼城为代表、岷江流域以乐山三龟九顶城为代表、涪江流域以安岳铁牛城为代表、渠江流域以通江得汉城为代表、沱江流域则以金堂云顶城为代表的八十余座石城被对手赞为川中“八柱”。大部分石城坐山环水，个体上为固若金汤的出色的防御工事，而石城间点线结合，联成一片，遏制着蒙军（特别是蒙军骑兵）的攻扰，对坚持长期战争起着重大的战略作用。南宋军民在金堂云顶城坚守15年，在合川钓鱼城坚守最长36年，最终南宋江山才随着文天祥被俘和陆秀夫背着幼帝赵昺在广东崖山投海而彻底败亡。四川盆地本为偏安自保的封闭之地，但这些古城要塞的遗址，却给人一种宿命难逃、浩劫非幸的悲怆。远眺群山，700多年前兵戈相拨的铿锵仿佛就在谷中回荡，我俩不顾危险，跳上墙石情不自禁对空啸歌，山岚霭气中沱江一带绿玉骤起涟漪，似与我们长歌相和。相比于八达岭的砖墙，石城更显历史的厚重。长城横亘在整个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之间，而石城见证了华夏大地统治政权的血腥更替。
于森森柏林中沿石墙踩着世事沧桑向景区中心行进，七佛岩上清四川提督马维骐手书“云顶山”三个楷体字展现在眼前，多武者的雄浑稳健，少文人的隽秀温润。
慈云寺创建于蜀汉，始名天宫寺，山门殿外石壁上书飞逸的“古天宫寺”字样，不知怎的令我又想起了故乡蓥华古寺“天宫禅院”的匾额。朴拙的“慈云寺”三字谦逊地躲在山门殿内牌匾上，历诸代而盛极的慈云寺，其名位恐怕更多地昭示于清乾隆年间建造的七窍玲珑的正刻“云顶禅林”、背刻“七佛坊”的石坊，寺前山岩上众多的唐代摩崖造像及历代文人墨迹，寺中张僧繇“洗墨池”、 八根整石精雕的镇寺之宝“龙柱”，以及碑亭内“汉后主读书处”、宋清“圣旨碑”等历代碑刻吧。
慈云寺山门殿、地藏殿、药师殿、天王殿、罗汉堂、观音殿、大雄宝殿、玉佛楼、钟鼓楼建筑整饬，只可惜藏经楼已然残败，为了修缮扩建，慈云寺正在进行特殊筹募——捐钱买瓦，多少由心。我递上10块钱，老僧郑重地将我及家人的名字书写在瓦块内。从此，慈云寺的藏经楼就将护佑着我和家人经历尘世的风雨了。我虽非虔徒，却也一心向佛，对比有些景区抢劫似的高价强募，我所捐献的微不足道，但无论对于老僧或我自己，都是一种舒心。
走过慈云寺多位住持圆寂的祥墓，云顶山顶峰上天宫殿突兀显现，在距离故乡200公里外的天宫殿内，我竟又拜会了坐道故乡蓥华的明本禅师。佛旨是一脉相承的，人类的善念和智者的悟世是相通的。普通如我辈，在佛门禅院不也是如饮醍醐。当手抚“金堂第一峰”的巨石时，心中涌动的是“道长鞋作路，山高我为峰”的志得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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