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罘”和“毓”的文字故事
□婴里
(一)
生活富裕了,人们以旅游的方式舒畅胸怀,享受人生。而旅游,和导游员的解说是分不开的。除了对景点的历史掌故、自然景观和风土人情的解说,导游员对景区内的地名用字和古今名人题字的解说也是导游词的重要部分。特别是那些“不一般”的汉字带来的故事,更是其亮点所在,为“驴友”们平添了些许游兴。
这些“文字故事”多来自历代民间传说,有的则是导游员的即兴发挥。
如孔府正门上有据说是清朝纪晓岚所书的名联:“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内容的精彩且不论,其中“富”字缺少了上面一点;“章”下面的“早”字一竖直通“立”字底横,这“奇怪”的写法,就成了有趣的文字故事:缺“点”儿的“富”被解读为“富贵无头”;竖穿“日”字的“章”,就释作“文章通天”。
还有笔者亲历一幕。在曲阜孔林的孔子墓碑前,导游小姐突然提问:“大成至圣文宣王”的“王”为什么和现在的“王”字不同?就是它上面两横挨得近,与下面的横离得远?游客茫然。这时,导游小姐自信地亮出谜底:因为孔子不是真正的“王”,他是只有“天下文官祖,历代帝王师”头衔的“素王”,所以人们就用“王”字的特殊写法把他和真的帝王区别开来。
其实,这些文字故事都是拿汉字说事,借题发挥,增加游人兴致而已,它们和所说的汉字本身,多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富”字无点的写法,早在先秦已司空见惯。宋代王安石著《字说》,其中就有“同田为富,分贝为贫”的对“富”和“贫”的析字解说。把“富”分解为“同”和“田”,正是用了秃宝盖的“富”。故“富”字省点,非纪晓岚所创,而是他对古写法的传承。同样,“章”字“通天”的写法,也是古已有之。至于孔子墓碑上的“王”字的解说,就更有些离谱了。碑文以小篆书写,其“王”本就该是三横距离不等,若三横等距离,那倒成小篆的“玉”字了。
身边就细说说“芝罘”的“罘”。
多年前,听朋友讲过一个笑话:烟台市邮电局早年曾遇投递难题:面对书写潦草的邮寄地址,投递员怎么看都是“烟台市芒果区”,查无此区,为谨慎起见,只好把信件原址退回了。如今一想,“芝罘”潦草起来还真如“芒果”!确实,“罘”是个生僻字,全国地名中也极少见,否则,《现代汉语词典》也不会为“芝罘”专设山名、岛名的义项了。也正因其生僻,外地游客对“罘”字心存好奇,导游们也借机造出了“罘”的文字故事。传说秦始皇曾三次东巡来胶东,且每次都要登临芝罘岛,据说,最后一次东巡返程中暴病而亡。据此,就有了“罘”是“秦皇第四次不再回来”的富有联想力的创造。其实,据史料记载,始皇东巡次数并无定论,故“罘”字的解说更不能当真,大家只是一乐就好。从文字结构上说,“罘”更与“四”无关,解说只是凭借“罒”被俗称为“扁四”,与下面的声旁“不”巧妙组合,以迎合始皇东巡的传说而已。“罒”是“网”字的变体,含“罒”的汉字字义多与“网”有关。如“罟(gǔ)”是渔网;“罪”本义是捕鱼的竹网;“羅(罗)”是捕鸟的网等等。《说文·网部》:“罘,兔罟也。”“兔罟”,就是捕兔的网。唐·白居易《想东游五十韵》:“蛾须远灯烛,兔勿近罝(jū)罘。”正用“罘”的本义。“罝”也是捕兔的网,后来用“罘罝”比喻“法网”。《后汉书·寇恂(xún)传》:“阊阖(chānghé,宫门)九重,陷阱步设,举趾触罘罝,动行絓(guā,缠绕)罗网。”古代还有“罘罳(sī)”一词,指设于门外的“屏风”,就是今所谓“照壁”。作为山名的“罘”,从字面上看不出它和“网”的意义瓜葛。关于探寻“之罘(芝罘)”命名的来由,前贤已有多方面研究,然至今似无定论。走文至此,忽想到上文所说的“罘罳”。经查,“罘罳”亦作“罳罘”。如《宋徽宗临右军兰亭序御书赞》:“□□殿前卷罳罘。”而从《史记》的“之罘”到后来的“芝罘”,皆与“罳罘”音近。且我们知道,芝罘岛原为孤岛,犹如巨大的屏风横卧海中,是烟台港的天然屏障,试想,芝罘岛若用“罳罘”作比,不也恰到好处吗?当然,这仅信口一说,并无深究,或为“芝罘”名称的稽考加一点想象力吧。
(二)
多年前,毓璜顶医院大门外,笔者曾见一对操外地口音的中年夫妇,从出租车下来,望着“毓璜顶医院”的金字招牌,高声埋怨:明明是硫磺顶医院,还告诉咱是毓璜顶医院!的确,“毓”字对外地人来说或许有些陌生,“秀才认字读半边”,也不能多责怪人家。
“毓”在现代汉语中用作书面语,是“生育;养育”的意思。《说文》:“育,养子作善也。毓,育或从每。”许慎认为“毓”是“育”的“异体字”。“育”的甲骨文是象形字,像一个女人臀部下方一个头朝下的“子”形,正表示“生育”之义。到秦代的小篆奠定了楷书“育”的基础。“育”字上面的部件音“tū”,是倒写的“子”字,体现了生育时婴儿头朝下的形貌;下面是“肉”的变形,表声音。而“毓”字甲骨文尚未见,金文“毓”是会意字,左边像产妇形,右为头向下的婴儿,下面的三点,表示血水。合起来正是“产子”的构形。孩子生下来是要养活的,于是“育”就有了“养育”、“养活”的意思。《史记·文帝本纪》:“朕下不能理育群生。”“理育”就是“管理养活”。人物一理,后来,动物的养活也称为“育”。如《管子·牧民》:“养桑麻,育六畜。”至于《孟子·告子下》:“尊贤育下,以彰有德”的“育”,就是抽象的“教育”了。由此知,“毓璜”也就是“育璜”。史载:清光绪十九年重修玉皇庙时,由文人雅士提议把“玉皇顶”更名为“毓璜顶”,并题联于玉皇庙大门之上:“毓秀钟灵地不爱宝,璜琮璞玉山自增辉。”是说大自然的灵秀之气皆汇于此,生出了各式各样的美玉宝石。其实,说个大白话,“毓璜顶”就是一个“产玉的小山包”。清代文人以谐音手法把“玉皇顶”更名“毓璜顶”,不知是否与避讳皇天至尊有关。
按理说,“毓”的意思都包含在“育”字里,用“毓”的地方都可用“育”来替换,但事实并非如此,有些“毓”按用字习惯还是不可换成“育”字的。从古籍来看,“毓”一般只在“诞生;养育”等小范围词义中使用。传至今天,我们能见到的词语,一般仅限于“钟灵毓秀”等少数词语。而古代的“孕毓”“毓养”等,现已作“孕育”“育养”了。所以,“毓璜顶”不可写成“育璜顶”也属此类。
汉字用字的习惯还表现在同音字代用的“通假字”上。如《诗·豳(bīn)风·七月》“四之日其蚤”,“蚤”表示“早”,这不是写别字,是有意而为。《诗·卫风·氓》:“匪来贸丝,来即我谋”的“匪”也是“非”的借用,也不写成“非来贸丝”。至今还有“受益匪浅”、“匪夷所思”等少数成语旧俗不改。再如,“蜚”借以表“飞”,形成了“蜚短流长”、“流言蜚语”和“蜚声”等一些词语。从字义上说,完全可以换成浅显易懂的“飞”,但有些至今还不能替换,如“蜚声海外”就不可作“飞声海外”,而成语却可以作“飞短流长”和“流言飞语”了。说到底,用字习俗就是“以古为雅”思想的体现,当然,也有文人掉书袋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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